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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6-11 20:33:24

华灯初上,将城市切割成无数璀璨的碎片。帝豪酒店的顶层拍卖厅里,空气凝滞着金钱与权力的特有气息——昂贵香水、雪茄余烬、以及一种无声的、彼此审视的紧绷感。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展台上,一件件承载着历史与欲望的拍品轮番登场,引来台下克制而精准的竞价。

顾承枭坐在前排中央的丝绒座椅上,姿态放松,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包裹着他宽肩窄腰的身形,灯光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薄唇紧抿,眼神深邃,像不见底的寒潭,只有偶尔掠过展台某件藏平时,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他是这座名利场的中心,一个名字便足以让空气为之凝结的存在。今晚,他的目标明确:那对据传曾属于叶卡捷琳娜二世的蓝宝石袖扣。它们幽蓝深邃,像凝固的夜空,带着历史沉淀的冷光。

「下一件拍品,19 世纪俄国宫廷蓝宝石袖扣一对,起拍价,三百万。」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职业的鼓动性。顾承枭几乎没有迟疑,微微抬手示意。

「三百二十万!」

「三百五十万!」

竞争迅速升温。顾承枭面色不变,只偶尔抬一下手指,每一次加价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碾压感。对手逐渐稀少,价格逼近五百万关口。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一个清越、带着点恰到好处怯意的女声,从后排角落响起:

「五百二十万。」

全场目光,包括顾承枭的,瞬间聚焦过去。

灯光仿佛格外眷顾那个角落。苏晚坐在那里,穿着一身珍珠白的丝缎小礼服,款式简洁到极致,却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曲线。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天鹅般优雅的颈侧。她的脸是令人屏息的美,五官精致得如同画师精心描绘,肌肤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象牙光泽。然而此刻,那双清澈如林间小鹿的眼眸里,却盛满了被全场瞩目的无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微微咬着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整个人像一株误入风暴中心的、脆弱易折的白色铃兰。

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一个穿着看着昂贵,气质却与这顶级名利场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孩。她像是不小心闯入了猛兽领地的迷途小鹿,带着懵懂的惊慌。

顾承枭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随即被一种近乎漠然的兴趣取代。他再次抬手,声音平稳无波:「六百万。」这是宣告所有权,也带着对不自量力闯入者的警告。

苏晚似乎被这直接而强势的加价震慑住了。她飞快地抬眼,目光怯生生地撞上顾承枭深不见底的眼眸,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回。她低下头,轻轻摇了摇,不再出声。那对袖扣最终毫无悬念地落入顾承枭囊中。

拍卖结束,衣香鬓影的人群开始流动。顾承枭被几位商界老友围住寒暄,他神色疏淡地应酬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过门口。

苏晚正独自一人走向休息区旁略显僻静的露台,大概是去透口气。她纤细的背影在巨大落地窗映衬的城市霓虹背景前,显得格外单薄。

顾承枭收回视线,准备离开。刚走到连接主厅与休息区的华丽走廊转角,一阵压抑的争执声混着浓烈酒气传来。

「装什么清高!一个人在这儿晃荡,不就是想钓凯子吗?陪哥哥喝一杯!」

一个明显喝高了的男人,西装歪斜,眼神浑浊,正伸手去拉扯苏晚的手臂。苏晚被他堵在墙边,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壁纸,脸色煞白,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蓄满了惊恐的泪水,身体因抗拒而微微发抖。她徒劳地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先生,请您放手!我不认识您!」

「不认识?多喝两杯不就认识了?嘿嘿……」醉汉涎笑着,另一只手就要往她脸上摸去。

就在那只不规矩的手即将触碰到苏晚脸颊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强大力量的手,猛地扣住了醉汉的手腕。

「滚。」

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像冰锥砸在瓷砖上,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穿透力。

醉汉吃痛,酒醒了大半,恼怒地回头:「你他妈谁啊?!敢管老子……」后半截咒骂在看到顾承枭那张冷峻如冰雕的脸时,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顾承枭的名字和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在这座城市的上层圈子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醉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嚣张气焰瞬间被冻住,变成了惊惶。

「顾……顾总?误会,都是误会!我喝多了,认错人了!」他慌忙松开苏晚,一边点头哈腰,一边踉跄着后退,活像见了鬼。

狭窄的走廊瞬间只剩下两人。水晶壁灯的光线柔和地洒落。

苏晚依旧紧贴着墙壁,惊魂未定。她急促地喘息着,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抬起泪眼,看向顾承枭,那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无助,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感激。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瑟瑟发抖的小鸟,终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枝头。

「谢……谢谢您……」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身体也微微发着抖,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顾承枭垂眸看着她。近距离下,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腻的绒毛,以及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鼻尖。她身上有股极淡的、清冽的栀子花香,与她此刻脆弱易碎的模样奇异地融合。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感觉,极其微弱地拂过顾承枭冰封的心湖。是保护欲?还是仅仅是对弱小事物的某种惯性掌控?

他移开目光,语气依旧平淡:「没事了。早点离开这种地方。」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挺拔的身影融入主厅璀璨的光影与人流中,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苏晚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的惊惶和无助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抬手,指尖轻轻拂过眼角那点残存的湿润,动作优雅而冰冷。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边缘的、精准的评估。

她低头,从手包里拿出小巧的手机,屏幕亮起幽光。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发出了一条只有简单几个字的加密信息:

「目标接触成功。鱼饵已投放。」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苏晚按灭屏幕,指尖在光滑的金属外壳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她重新挺直了背脊,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后怕的柔弱神情,转身,脚步轻缓地走向休息区,重新汇入那片衣香鬓影的浮华之海。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风暴」,真的只是一场让她受惊的意外。

几天后,顾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般的天际线,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却丝毫暖不透室内冷硬的黑白灰色调。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香根草气息和顶级纸张油墨的味道,沉静得令人窒息。

顾承枭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批阅着一份厚厚的并购案文件。阳光勾勒着他深刻的侧脸轮廓,薄唇紧抿,眉宇间凝着一层惯有的疏离与锐利。敲门声响起。

「进。」声音低沉。

特助周谨推门进来,步履无声:「顾总,人事部筛选的几位总裁助理候选人资料送来了,请您过目。」他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放在顾承枭面前光洁的桌面上。

顾承枭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几份简洁的简历和附带的证件照。他的目光快速而精准地扫过,如同审视待评估的资产。前面几张面孔,职业、干练,符合顾氏一贯的高效标准,但并未在他眼底激起任何涟漪。

直到最后一份。

指尖停顿。

简历右上角那张小小的证件照里,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乌黑长发柔顺地垂在肩侧。她的眼睛看着镜头,清澈明亮,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动物般的怯意。赫然是帝豪酒店那晚,露台上被醉汉纠缠的「小白花」——苏晚。

简历内容简洁明了:苏晚,23 岁,国内某知名大学文学系应届毕业生,辅修过商务礼仪课程,无相关工作经验。

一个彻头彻尾的新人。一个与顾氏集团总裁助理这种需要极高专业素养和抗压能力的职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新人。

顾承枭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两秒。那晚走廊里她含泪的眼睛,惊惶无助的样子,以及那抹极淡的栀子花香,极其短暂地掠过脑海。他合上文件夹,推到一边,语气听不出情绪:「通知人事,安排面试。这个,苏晚,」他准确地叫出了名字,「列入名单。」

周谨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他跟随顾承枭多年,深知这位老板对下属能力要求之严苛近乎苛刻。一个毫无经验的应届毕业生进入总裁助理的最终面试名单?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但他面上毫无波澜,立刻应道:「是,顾总。」拿起文件夹,无声地退了出去。

几天后,面试间。

苏晚坐在几位神情严肃的面试官对面。她换下了那晚的礼服,穿着一套合身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脸上化了淡妆,恰到好处地修饰了那份过分的美丽,增添了几分职业感。她坐姿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情专注而略带紧张,回答问题时条理清晰,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展现出良好的教养和应变能力。

当面试官问及一个关于如何处理突发高压任务的问题时,苏晚微微蹙眉,认真思考了几秒,才谨慎地开口:「我认为……首先是保持冷静,迅速理清核心矛盾,然后寻求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案路径。当然,及时、坦诚地与上级沟通进展和困难也非常重要。」她的回答并不惊艳,甚至有些中规中矩,但那份努力想做好却又带着点新人笨拙的诚恳劲儿,反而显得真实。

面试结束,她站起身,对着几位面试官微微鞠躬:「谢谢各位老师给我这个机会。」抬起头时,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单向玻璃的方向——她知道顾承枭很可能就在那后面观察。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带着一丝属于新人的、对未来工作的憧憬和忐忑。

单向玻璃后,顾承枭站在阴影里,目光穿透玻璃,落在苏晚身上。他看着她微微绷紧的肩线,看着她努力维持镇定却难掩青涩的举止,看着她那双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他见过太多野心勃勃、眼神里写满算计的求职者,像这样纯粹到近乎透明的,反而成了稀缺品。那晚走廊里的影像再次浮现,与眼前这个努力想融入职场的新人重叠。

「通知人事,」顾承枭对身边的周谨开口,声音低沉,「苏晚,试用期三个月。」

周谨再次感到了意外,但依旧迅速应下:「是,顾总。」他看着顾承枭转身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玻璃那头正收拾东西、显得格外单薄的苏晚,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位顾总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苏晚抱着自己的简历走出面试间,穿过明亮却空旷的走廊。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经过总裁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紧闭的实木大门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也未曾偏移半分,仿佛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

然而,在她低垂的眼睫下,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漾开,转瞬即逝。

门内,是她的猎物。而她,终于踏入了猎场中心。

巨大的办公桌如同冰冷的孤岛,堆叠的文件是沉默的礁石。苏晚坐在桌后一张稍小的办公桌旁,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发出细碎而规律的声响。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入职两周,她安静得像一株盆栽,将「新人」的标签贴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承枭大步走进来,带进一阵微冷的空气。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随手将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扔在苏晚桌上,力道不轻。

「重做。」声音冷硬,没有任何解释,「数据模型基础逻辑错误,市场分析避重就轻。明天早上,我要看到能用的东西。」他看也没看苏晚瞬间有些发白的脸色,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那份文件,是关于一个极其重要的海外并购项目初步评估报告,原本是另一位资深助理负责,但对方临时病倒,才落到了苏晚这个新人头上。难度可想而知。

苏晚拿起那份被「枪毙」的文件,厚厚一沓,上面只被顾承枭用红笔划了几个冷硬的叉和一句批语:「无用。」她盯着那两个字,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用力到泛白,肩膀也几不可察地塌陷了一瞬,像是不堪重负。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背脊。没有辩解,没有委屈的抱怨,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是,顾总。我马上修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的韧性。

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只有顾承枭翻阅文件和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像冰雹砸落。苏晚埋首在电脑和散落的资料里,眉头紧锁,指尖在键盘上悬停,偶尔查阅厚厚的行业报告,神情专注而吃力。时间无声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

顾承枭处理完手头紧要的事务,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抬眼时,墙上的挂钟指针已悄然滑过十点。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角落里的苏晚。她面前的咖啡早已凉透,一口未动。她的侧脸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但眼神依旧紧紧锁在屏幕上,手指没有停歇。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极其微弱地触碰了顾承枭。不是怜悯,更像是对某种「不合常理」的轻微诧异。他见过太多人在他高压下崩溃、找借口、推卸责任。像这样沉默着、近乎笨拙地扛下来的,很少。

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走到苏晚桌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下班了。」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冷硬。

苏晚像是被惊醒,猛地抬起头,眼神还有些失焦,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文件:「啊…好的,顾总。我再核对一遍最后的数据就……」

「明天再看。」顾承枭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效率低下源于疲劳。走。」他率先走向门口。

苏晚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后才手忙脚乱地关掉电脑屏幕,抓起自己的包快步跟上。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沉默和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苏晚安静地站在角落,垂着眼,双手紧紧抓着包带。

走出灯火通明的大厦,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苏晚只穿着单薄的职业套装,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瑟缩了一下。

顾承枭的黑色宾利无声地滑到路边。司机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顾承枭正要弯腰上车,眼角的余光瞥见身后那个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她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大概是手机想叫车。

动作停顿了一瞬。

「上车。」他侧过头,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模糊,但命令的意味清晰,「顺路。」

苏晚猛地抬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错愕,随即是受宠若惊的慌乱:「不…不用麻烦顾总了,我叫车很快……」

「上车。」顾承枭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喜欢重复。」

苏晚看着他深邃的、在夜色下辨不清情绪的眼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小步跑上前,小心翼翼地坐进了温暖的车厢,尽量缩在靠窗的位置,与他保持着最大的距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和喧嚣。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皮革和顾承枭身上清冽的气息。苏晚僵直地坐着,目光拘谨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

顾承枭闭目养神,并未看她。车内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

在一个红灯前,车子停下。车窗外的巨大广告牌上,正播放着一则温馨的家庭广告,父母和孩子在草地上欢笑奔跑。

苏晚的目光似乎被吸引,停留了几秒。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不经意的感慨:「顾总……您小时候,是不是也特别喜欢趴在窗边看下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梦呓的温柔,「尤其是夏天的暴雨,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又安全……那时候,好像所有的烦恼都会被雨水冲走……」

顾承枭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晚,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侧脸上。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她恬静柔和的侧影,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仿佛完全沉浸在那个关于雨天的回忆里,并未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

那是顾承枭心底最隐秘、最不为人知的角落。

顾家老宅,三楼尽头那个常年被遗忘的儿童房。厚重的、带着霉味的丝绒窗帘半掩着。小小的他,总在父亲又一次带着一身酒气和陌生香水味粗暴地推开母亲房门争吵时,蜷缩在那个冰冷的飘窗角落里。窗外,是电闪雷鸣的夏日暴雨。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上,汇成湍急的水流滑落,将外面那个充满恶意和冷漠的世界彻底扭曲、隔绝。只有在那震耳欲聋的雨声里,在那个小小的、被雨水模糊的角落,他才能感到一丝扭曲的、短暂的安全感。这个习惯,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早已离世的母亲。

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

一股寒意混合着强烈的被窥探感,瞬间攫住了顾承枭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

苏晚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身体猛地一颤,慌乱地转过头,对上他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她脸上的恬静瞬间碎裂,被巨大的惊慌取代,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对…对不起!顾总!」她语无伦次,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怎么了,就…就是看到外面下雨,突然…突然脑子里就冒出这个画面……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发抖,像一只被猎人枪口惊飞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幼鸟。

她慌乱地解释着,眼神惊恐而茫然,仿佛真的只是被某个突如其来的、毫无逻辑的念头击中。

顾承枭死死地盯着她。那清澈见底的眼底,除了纯粹的恐惧和慌乱,他找不到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巧合?

车厢内死寂一片,只有苏晚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红灯转绿,车子平稳启动。顾承枭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和周身散发出的、比之前更加迫人的低气压,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远未平息。

苏晚缩在角落,低着头,肩膀还在轻微地颤抖。然而,在她低垂的、被碎发遮掩的眼眸深处,那短暂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冷冽光芒,一闪而逝,快得仿佛错觉。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普通的高档公寓楼下。苏晚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站在车窗外,对着紧闭的车窗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谢谢顾总送我回来,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说完,她转身,快步跑进了公寓楼门,背影仓惶。

宾利在夜色中无声驶离。

后座,顾承枭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深沉的墨色。他拿出手机,屏幕幽光照亮他冷峻的侧脸。他点开一个加密通讯软件,输入指令:

「查苏晚。背景。所有细节。」

命令发送成功。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流逝的、被霓虹切割的城市夜景,眼神幽深难测。那场夏日的暴雨声,仿佛穿越时空,再次在他耳边轰然作响。而那朵看似纯白无瑕的小花,花瓣之下,是否掩藏着无人知晓的根须?

顾氏集团顶层的空气,凝固得像一块巨大的冰。顾承枭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室,窗外是整个城市匍匐在脚下的壮阔景象,却无法驱散他周身弥漫的沉重阴霾。

那份被标注为「绝密」的财务审计初步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办公桌上。报告的核心结论如同淬毒的匕首:集团内部存在系统性财务造假嫌疑,资金链出现巨大、难以填补的缺口,矛头隐隐指向他最为倚重的几位元老,甚至……牵扯到他自己几个月前签署的几项重大海外投资决策。风暴正在酝酿,足以将整个顾氏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旦消息走漏,股价崩盘、银行断贷、信任崩塌……后果不堪设想。

他身后的几位核心高管,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顾总,当务之急是稳住现金流,至少需要……」财务总监的声音干涩发紧,报出一个天文数字,「否则,下个月的到期债务……」

「我知道。」顾承枭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却像冰层下的暗流,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锐利如刀锋,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被那目光触及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

「所有人,守住口风。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短期拆借渠道,哪怕利息翻倍。三天内,我要看到切实可行的方案摆在这里。」他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散会。」

高管们如蒙大赦,又带着巨大的压力,鱼贯而出。沉重的办公室大门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界。

办公室内只剩下顾承枭一人。他走到办公桌后,没有坐下,只是撑着手臂,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份该死的报告上。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挺拔却透着孤绝的身影。阳光穿过玻璃,却无法照亮他眼底的阴翳。一种久违的、几乎被他遗忘的冰冷和沉重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着霉味的儿童房,窗外是狂风暴雨,而屋内,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孤独和……被背叛的预感。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停在办公室门外。接着,是小心翼翼的、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

笃。笃笃。

顾承枭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动。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苏晚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文件,手里只端着一个素净的白瓷杯,杯口氤氲着温热的雾气。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担忧和迟疑的神情,清澈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窗边那个散发着强大压迫感却又无比孤寂的背影。

「顾总……」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看您好像很累,泡了杯热茶。是……是您常喝的那种生普。」她说着,脚步很轻地走进来,将茶杯轻轻放在他巨大的办公桌一角,距离那份刺眼的报告很远的位置。

顾承枭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但还是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八卦的兴奋,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小动物般的关切,还有一丝因他此刻气场而生的、自然而然的畏惧。

「顾总,」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但是,我总觉得,再大的难关,只要人还在,就总能找到路过去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那双清澈的鹿眼直直地望进顾承枭深潭般的眼底,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紧绷而冷硬的身影。

「顾总,您……其实很孤独吧?」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就像站在最高的山顶,所有人都在仰望,却没人真正靠近,也没人能理解那种寒冷。」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带着一种洞悉的陈述。

顾承枭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内心,更遑论是这种深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孤独感。她怎么会……

苏晚似乎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那瞬间的震动。她微微上前一步,并未逾越安全距离,只是将那份纯粹的关切更清晰地传递过去。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和心疼。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冒昧,甚至很可笑,」她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更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一切坚硬外壳的暖意,「但是顾总,我想告诉您的是……也许,我能理解一点点那种感觉。」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那双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紧绷的身影,仿佛他就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

「不是作为下属,而是……作为一个看到了您疲惫的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微微泛红,「您不用总是一个人扛着所有的。也许……也许我可以试着,帮您分担一点点?哪怕只是让您觉得……没那么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真诚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顾承枭的身影,仿佛他就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那目光里没有算计,没有功利,只有一种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疼惜和……一种近乎飞蛾扑火的决心。

顾承枭沉默地看着她。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窗外是喧嚣的城市,窗内是足以摧毁他半壁江山的危机。而眼前这个单薄纤细、眼神纯净的女孩,却捧着一杯微不足道的热茶,说着最直击他灵魂深处的话语。

那杯生普的温热气息袅袅升起,带着熟悉的清冽回甘,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他冰冷坚硬的心防,在巨大的压力和无边的孤寂中,在她那双映满自己身影的清澈眼眸注视下,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致命的裂痕。

一种陌生的、近乎酸涩的暖流,极其微弱地,从那裂痕中渗透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端起了那杯温热的茶。

指尖传来的温度,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苏晚看着他端起茶杯,一直紧抿的唇瓣,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弧度。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无声陪伴的白色铃兰。

时间像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涟漪扩散,最终又诡异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顾氏集团那场足以引发海啸的危机,在顾承枭铁腕雷霆的手段和一系列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腾挪下,被暂时压了下去。集团内部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血洗,几个曾经位高权重的元老黯然离场,换上了顾承枭绝对信任的新鲜血液。股价经历了几次惊心动魄的震荡后,终于艰难地企稳。表面看,巨轮依旧破浪前行。

而苏晚,在这场风暴中的存在感,却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她依旧是那个做事细致、话不多、略显青涩的总裁助理。但顾承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他习惯于深夜工作,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到凌晨。不知从何时起,在他结束一段高强度工作,揉着发胀的眉心时,手边总会适时地出现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或是一杯清润的参茶。苏晚似乎总能精准地捕捉到他需要补充能量的时刻,无声无息地将东西放下,然后安静地退开,不打扰分毫。

他的胃不好,是早年拼杀落下的旧疾。一次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持续到深夜,他胃部熟悉的抽痛感隐隐袭来。他蹙着眉,强忍着不适,会议结束的指令刚发出,苏晚便端着一个精致的保温食盒走了进来。

「顾总,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胃不舒服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关切,将食盒轻轻打开。里面是熬得软糯金黄的小米粥,配着几样极其清淡爽口的小菜,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我妈妈以前胃也不好,她说小米粥最养胃了。您……多少吃一点?」她的眼神清澈,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仿佛他喝下这碗粥,对她而言就是莫大的安慰。

顾承枭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又看了看她眼底那抹纯粹的担忧。胃部的抽痛似乎真的被那温热的气息抚慰了几分。他没有拒绝,拿起勺子,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粥的温度正好,清淡熨帖,缓缓流入冰冷的胃袋,带来一种久违的、被细致照顾的暖意。

苏晚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吃,嘴角弯起一个极浅、极温柔的弧度,像看到风雪夜归人终于喝上了热汤。

类似的细节,点点滴滴,无声地渗透。

一次顾承枭在书房处理文件至深夜,苏晚在一旁整理资料。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敲打着玻璃。顾承枭的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沉沉的雨幕,眼神有些放空。

「顾总,」苏晚轻柔的声音打破沉寂,「您看,像不像小时候?雨声是天然的催眠曲。」她没有提那个「趴在窗边看暴雨」的禁忌话题,只是用了更温和的比喻。

顾承枭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身上。她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侧脸在台灯的光晕下显得柔和静谧。她没有看他,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感慨。

顾承枭沉默片刻,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肩线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重新将注意力投向文件,书房里只剩下雨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一种奇异的、安宁的氛围在雨夜里弥漫开。

他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恰到好处的安静,习惯她无声的体贴,习惯她身上那缕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安的栀子花香。她像一泓温润的清泉,悄然流淌在他冰冷坚硬、充满算计的世界边缘,无声无息地浸润着那些干涸的缝隙。

那晚在车里,她脱口而出的关于「雨天」的呓语,那份被他深埋心底、从未示人的隐秘孤独感……那份被精准「洞悉」的震动,在日复一日的无声浸润中,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她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目光注视下,发酵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

顾承枭看着苏晚抱着文件离开书房的纤细背影,门轻轻合拢。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小药瓶——是他常备的强效止痛药,用于对抗剧烈的偏头痛。此刻,药瓶旁边,多了一小盒包装精致的进口黑巧克力。

他记得,就在昨天下午,他刚开完一个极其消耗精神的冗长会议,偏头痛隐隐发作,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药瓶。苏晚正进来送文件,目光扫过他的动作,脚步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现在,这盒巧克力静静地躺在药瓶旁边。是她放的?她怎么知道……他头痛发作时,需要一点糖分压住那恶心的感觉?

顾承枭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拿起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锡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剥开,将那块带着微苦醇香的黑巧放入口中。浓郁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奇异地压下了太阳穴突突的跳痛。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口中是微苦回甘的醇厚,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她留下的那缕极淡的栀子香。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柔软的暖流,缓慢而坚定地,融化着他心底最深处那层坚冰。一种陌生的、名为「沉溺」的感觉,悄然滋生。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越来越离不开这泓清泉了。

他睁开眼,看向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辨。那目光深处,有审视,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温柔蚕食后的驯服。

巨大的环形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香水、香槟和鲜花的馥郁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里是这座城市最顶尖的名利场。顾承枭作为顾氏集团新任掌舵人,更是这场慈善晚宴当之无愧的焦点。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面容冷峻,气场强大,举手投足间皆是令人屏息的锋芒。不断有人上前攀谈、敬酒,他游刃有余地应酬着,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的弧度,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平静,仿佛这喧嚣浮华只是背景板。

直到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捕捉到宴会厅另一端露台入口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晚。

她今晚穿了一条他从未见过的晚礼服。不是她惯常的素雅白,而是一种极其浓郁、仿佛凝固了夜色的深海蓝。丝绒质地,吊带设计,完美勾勒出她纤细却玲珑有致的肩颈线条和不堪一握的腰肢。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落在光洁的颈侧。她似乎只是站在那里透口气,微微侧着头,望着露台外璀璨的城市夜景。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下美得惊心动魄,那抹深海蓝衬得她肌肤胜雪,清纯依旧,却奇异地糅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海般神秘而诱人的风情。

顾承枭的脚步顿住了。

他身边正滔滔不绝的某位银行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分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艳:「咦?那位是……顾总认识?」

顾承枭没有回答。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平静被打破了,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一圈圈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一种强烈的、不容任何人觊觎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迈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甚至忽略了身边银行家未完的话语。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端着酒杯的年轻男人(李家二少,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也注意到了露台入口那抹惊艳的蓝色。他眼睛一亮,嘴角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端着酒杯就快步走了过去,目标明确。

「这位美丽的小姐,一个人欣赏夜景多寂寞?」李二少挡在苏晚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轻佻的压迫感,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和身上逡巡,「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陪您喝一杯?」

苏晚像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身体微微后仰,脸上瞬间浮现出惊惶和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鹿。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几乎贴上了冰冷的玻璃门,双手有些无措地交握在身前,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不…不用了,谢谢。」

「别这么见外嘛!」李二少得寸进尺,又往前凑近一步,手甚至看似不经意地想搭上她裸露的肩头,「大家都是来玩的,交个朋友……」

就在那只不规矩的手即将触碰到苏晚肌肤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猛地从旁边伸来,死死扣住了李二少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李二少痛呼出声,酒杯差点脱手。

「滚开。」

顾承枭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刃,瞬间割裂了周遭浮华的空气。他站在苏晚身前,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护在身后,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他看向李二少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令人胆寒的警告和蔑视。

李二少看清来人,嚣张气焰瞬间被冻僵,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手腕传来的剧痛更让他冷汗直流:「顾…顾总?!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不知道这位小姐是您的人!我这就滚!这就滚!」他语无伦次地道歉,狼狈地挣脱开,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人群里。

周围的人早已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带着惊讶、探究和了然。

顾承枭却恍若未觉。他转过身,看向被他护在身后的苏晚。她似乎还没从惊吓中完全回神,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双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水光,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依赖、感激,还有一种近乎于……劫后余生的脆弱无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抓住了他西装的袖口,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承枭……」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第一次在公开场合,没有叫他「顾总」。

这两个字,像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击中了顾承枭的心脏。看着她抓着自己袖口那纤细的、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她眼中全然依赖着自己的水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如同岩浆般轰然喷发,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什么场合,什么身份,什么规则……在这一刻统统被碾碎!

他反手,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宽大的掌心里。然后,在无数道震惊、艳羡、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在浮华喧嚣的宴会厅中心,顾承枭——这座冰山般屹立、从未让任何女人靠近三尺之内的顾氏掌权者,做出了一个让整个上流社会为之失语的举动。

他低下头,无视了周围所有的抽气声和闪光灯,极其自然、又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吻上了苏晚光洁的额头。

一个宣告所有权,也安抚惊魂的吻。

动作温柔而郑重。

苏晚的身体在他怀中轻轻一颤,随即彻底放松下来,依赖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动。

顾承枭紧紧握着她的手,环视一周。他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威压,无声地扫过那些探究的目光,带着一种「她是我的,谁动谁死」的凛冽警告。所有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牵着苏晚的手,在众人自动分开的道路中,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下,带着他的「战利品」,也带着他昭告天下的主权,步伐沉稳地离开了这片喧嚣的浮华之地。

直到坐进隔绝了所有窥探的宾利后座,苏晚似乎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她靠在顾承枭身侧,身体还有些微微发抖。

「对不起……」她小声说,声音带着鼻音,「我……是不是给您惹麻烦了?」

顾承枭低头看着她。她额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他亲吻的触感。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此刻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种近乎于献祭般的依恋。这双眼睛,让他心底那场因占有欲和保护欲掀起的滔天巨浪,缓缓平息,化作一片温柔的、只想将她妥善收藏的暖洋。

他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珍视。

「没有麻烦。」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以后,跟紧我。」

苏晚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几秒钟后,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滑落她白皙的脸颊。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依偎进他怀里,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的港湾。

顾承枭伸出手臂,将她纤细的身体完全纳入怀中。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栀子花清香的发顶。窗外,城市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车内,一片温暖的、只属于两个人的静谧。

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和依恋。心底那最后一丝冰封的堤岸,在那滴滚烫的泪水和全然的依赖中,轰然崩塌,彻底沦陷。

他清晰地知道,他完了。心甘情愿地,沉溺在了这泓名为「苏晚」的清泉里。从此,她是他的软肋,也是他唯一想紧紧攥在掌心的珍宝。

顾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随即被推开。顾承枭抬起头,看到苏晚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和一碟精致的杏仁酥。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脸上带着浅浅的、柔和的微笑,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然而,顾承枭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难以掩饰的疲惫,以及那精心修饰过妆容也掩盖不住的、眼下淡淡的青色。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昨晚又没睡好?」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

苏晚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带着点赧然:「没有啦,就是……可能是换了新枕头,有点不习惯。」她将咖啡轻轻放在他手边,动作依旧无可挑剔。

「撒谎。」顾承枭直接戳破,语气却并不严厉。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股压迫感,也带来一种温暖的、属于他的气息。他伸出手,指尖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眼下那片淡淡的阴影,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在他指尖的温度下软化。她微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没有躲闪,反而像寻求温暖般,脸颊下意识地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瞬间击中了顾承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是……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她小声承认,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抬眼看他时,那双清澈的鹿眼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梦见……梦见你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孩子般的恐慌和脆弱。

顾承枭的心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近乎酸楚的怜惜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不再多问,只是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她的身体纤细柔软,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契合地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他低下头,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感受着她轻微的颤抖。

「傻瓜。」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安抚,「我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苏晚紧绷的身体终于在他怀里彻底放松下来,像漂泊的船终于驶入了避风港。她伸出手臂,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一片静谧,只有彼此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阳光流淌,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良久,顾承枭微微松开怀抱,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闭着眼,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仿佛真的在他怀里寻到了安宁,睡着了。阳光落在她脸上,肌肤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白瓷,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毫无防备的模样,美得惊心动魄,也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线。他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浓烈得化不开的情愫,有疼惜,有占有,还有一种近乎宿命般的笃定。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然后,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贴近她小巧的耳廓,低沉而清晰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城市为之震动的话:

「晚晚,」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在她小巧的耳廓边响起,「我们结婚。」

不是询问,不是试探。是陈述,是决定。

苏晚靠在他怀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极其短暂,短暂到如同错觉。随即,她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像被狂风惊扰的蝶翼。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刚刚还带着朦胧睡意和脆弱水汽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里面清晰地映着顾承枭笃定而深情的面容。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复杂的情绪如同风暴般在她眼底翻涌、交织。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滴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失控地,顺着她光洁的脸颊倏然滑落,砸在顾承枭深色的西装面料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那滴泪,滚烫,沉重。

顾承枭的心,却在那滴泪落下的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于圆满的满足感彻底充盈。他以为那是喜极而泣。他伸出手指,带着无比的珍视,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力量,「我会给你一个让全世界都看到的婚礼。一个只属于你的童话。」

他将她重新按回自己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目光投向窗外广阔的天空,眼神锐利而充满占有欲。他看不到,怀中人紧贴着他胸膛的脸上,那滴泪痕犹在,眼底深处翻涌的风暴却已悄然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即将破冰而出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汹涌暗流。

童话?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唇角勾起一丝无人能见的、冰冷刺骨的弧度。

她要的,从来都是地狱的焰火。

时间被压缩进一个由顶级设计师、奢侈品公关和无数闪光灯构成的巨大旋涡里。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到极致,每一个环节都力求完美无瑕,只为打造一场配得上顾氏掌权者身份、足以轰动全城的世纪婚礼。

婚礼的地点定在顾氏集团耗资百亿、刚刚落成的滨海「星穹之眼」艺术中心。整座建筑如同巨大的水晶贝壳,主体结构由特殊的全透光材质构成,能将海天一色的壮阔尽收眼底。此刻,这里被布置成了梦幻的海洋王国。巨大的穹顶模拟着深邃的星空,无数细小的水晶灯如同星辰般闪烁。脚下是透明的玻璃栈道,行走其上,仿佛漫步于碧波之上,低头可见下方真实涌动的、泛着幽蓝光芒的海水。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海洋气息和名贵白玫瑰的冷香。

宾客是这座金字塔尖上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政商名流,金融巨鳄,娱乐巨星……他们身着华服,低声交谈,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难掩惊叹和探究,等待着今晚真正的主角登场。巨大的环形观礼台围绕着中心的水晶仪式亭,确保每一个角度都能清晰地见证这场盛事。无数媒体的长枪短炮早已架设完毕,镜头贪婪地对准着每一个华美的角落,只待那神圣一刻。

后台,专属新娘的休息室。

苏晚已经穿戴完毕。她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镜子里映出的人影,美得几乎不真实。那件由顶级设计师耗时数月、缀满无数顶级切割钻石和珍珠的定制婚纱,如同月光织就的海洋,层层叠叠的裙摆闪烁着冰冷而璀璨的光芒,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头纱是如云似雾的薄纱,长长地拖曳在身后。她的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每一根睫毛都仿佛精心雕琢过,红唇饱满诱人。然而,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新嫁娘应有的娇羞或喜悦。

只有一片近乎冰雪的平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华丽的人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婚纱上冰冷坚硬的钻石,触感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心。

「顾太太,您真是太美了!」化妆师在一旁由衷地赞叹,眼中满是惊艳,「顾先生看到您,一定会被迷晕的!」

苏晚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没有回应,只是微微侧过头,看向休息室角落那扇巨大的、可以俯瞰整个仪式现场的落地窗。窗外,是灯火辉煌、如同水晶宫殿般的婚礼现场,宾客如云,媒体闪烁的灯光如同繁星。更远处,是沉入深蓝暮色、辽阔无垠的海洋。

她的目光落在海天相接处那条模糊的地平线上,眼神幽深难测,仿佛在凝视着某个遥不可及的终点。那里没有光,只有一片沉沉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周谨走了进来,他穿着笔挺的伴郎礼服,神情一如既往的冷静专业,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走到苏晚身边,没有看镜子,而是将一个极其微小的、造型如同普通珍珠耳钉的通讯器,借着整理头纱的掩护,极其隐秘地塞进了苏晚的手心。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一切就绪。」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苏晚能听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晚的手指猛地收紧,将那枚冰冷的微型通讯器死死攥在掌心。坚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那疼痛却让她眼底最后一丝空洞彻底消散,被一种冰冷的、淬炼过的锐利所取代。她没有看周谨,也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周谨迅速退开,脸上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顾太太,时间快到了,顾总已经在仪式亭等您了。」

苏晚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她转过身,面向镜子。镜中,那张绝美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绽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带着幸福晕染的、羞涩而甜蜜的微笑。如同被魔法点亮的人偶,瞬间拥有了灵魂。眼底深处那点冰冷的锐利,被完美地掩藏在浓密的长睫之下。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甜美动人,带着新嫁娘特有的娇怯。

休息室的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门外,铺着洁白长绒地毯的通道,一直延伸向那万众瞩目的水晶仪式亭。通道两侧,无数宾客的目光聚焦过来,带着赞叹、艳羡、祝福……以及审视。

苏晚微微扬起下巴,挺直了背脊。她拖着长长的、如同月华流淌般的裙摆,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在无数闪光灯的疯狂追逐下,一步一步,姿态优雅而从容地,走向那场为她精心编织的、华丽绝伦的……最终审判台。

每一步落下,裙摆上的钻石都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水晶仪式亭如同漂浮在幽蓝海面上的璀璨冰晶。巨大的穹顶之上,「星空」流转,细碎的光芒洒落在亭中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顾承枭一身纯黑的高定礼服,身姿挺拔如松,英俊得令人屏息的面容在星芒下更显深邃。他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通道尽头,那个被万丈光芒簇拥、一步步向他走来的身影。

苏晚在父亲的牵引下,踏上了通往仪式亭的玻璃栈道。脚下的海水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幽蓝的波光,仿佛行走在星河之上。她微微垂着眼,长长的头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涂着淡粉色唇蜜的唇瓣。她走得很慢,很稳,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跳上。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叹、艳羡、祝福……以及各种复杂的情绪。闪光灯此起彼伏,将这一刻的华美凝固成永恒的画面。舒缓而庄重的婚礼进行曲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苏父将女儿的手,郑重地交到了顾承枭宽大的掌心里。顾承枭紧紧握住那只微凉的小手,力道坚定而充满占有欲。隔着薄薄的头纱,他能看到她低垂的眼睫和那抹温柔的唇色。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将他淹没。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女人,就是他生命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是他所有孤寂、冰冷、征伐的终点。

神父庄重的声音响起,询问着亘古不变的誓言。

「顾承枭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顾承枭的目光穿透头纱,深深地望进苏晚低垂的眼眸深处。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整个寂静的仪式亭,也通过无数麦克风传遍现场的每一个角落,传递到正在观看直播的千家万户:

「我愿意。」字字千钧,重若磐石。

神父转向苏晚:「苏晚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顾承枭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所有的期待,都聚焦在那个被洁白婚纱包裹的纤细身影上。

苏晚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头纱被轻柔的海风拂开,露出了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她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羞涩低垂,而是直直地、平静地迎上了顾承枭深情而炽热的注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

她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顾承枭深情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地碎裂、剥落。那层温顺的、依赖的、如同迷途小鹿般的伪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漾开,最终消散无踪,露出了其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

顾承枭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我愿意。」苏晚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依旧甜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毫无感情的平稳。像在念一句与己无关的台词。

顾承枭紧绷的心弦还没来得及放松,变故陡生!

苏晚话音落下的瞬间,她那只被他紧握在掌心、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极其灵活而迅速地翻转,反客为主,以一种近乎擒拿的力道,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让他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

仪式亭后方,那面由数万块高清 LED 屏拼接而成的、原本循环播放着他们唯美婚纱照的巨大背景墙,画面骤然扭曲、碎裂!

浪漫的影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份清晰到刺目的文件扫描件、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复杂的资金流向图!

最醒目的,是几份标注着「绝密」的财务报表,上面清晰地用红圈圈出了被刻意篡改、伪造的数据!还有数份有顾承枭亲笔签名和集团印章的合同扫描件,条款内容赫然是利用离岸公司进行非法关联交易、转移巨额集团资产的铁证!更有几段经过处理、但声音清晰无比的录音片段,内容正是顾承枭在办公室内,对几位心腹下达掩盖财务窟窿、操纵股价指令的冰冷话语!

铁证如山!触目惊心!

「轰——!」

整个婚礼现场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核弹!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半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几乎要掀翻穹顶的哗然!

「天哪!那是什么?!」

「财务造假?!转移资产?!」

「顾氏……顾氏要完了!」

「快拍!快拍下来!」

「这……这是真的吗?!」

宾客席瞬间炸开了锅!震惊、恐惧、难以置信、幸灾乐祸……各种表情扭曲地交织在每一张脸上。有人失态地站了起来,有人惊恐地捂住了嘴,有人慌乱地拿出手机。记者们更是彻底疯狂,闪光灯如同失控的暴雨,疯狂地对着大屏幕和台上僵立的两人闪烁!现场秩序瞬间失控!

顾承枭如遭雷击!

他脸上的深情、满足、笃定,在零点几秒内被彻底冻结、粉碎!他猛地转头看向那面巨大的、如同审判之眼的屏幕,瞳孔因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而急剧收缩!那上面的每一份文件,每一个数字,每一段录音……都像一把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他的心脏!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新娘。

苏晚依旧紧紧扣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她脸上那新嫁娘的羞涩甜蜜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冰冷和……嘲讽。她微微歪着头,红唇勾起一个艳丽到极致、也残忍到极致的弧度。那双曾经清澈如小鹿、盛满依赖和爱慕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淬了毒的寒意,如同盯住猎物的眼镜蛇!

「不……不可能……」顾承枭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从被碾碎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晚晚……你……」

「嘘——」苏晚伸出一根纤细的食指,带着蕾丝手套的指尖,极其轻佻地、冰凉的,点在了他因震惊而微微颤抖的唇上,阻止了他未出口的质问。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残忍的亲昵。

然后,她踮起脚尖,凑近他因极度震惊而变得惨白的脸。红唇贴近他冰冷的耳廓,吐出的气息温热,话语却如同地狱吹来的寒风,清晰无比地灌入他的耳膜,也通过他衣领上别着的、忘记关闭的微型麦克风,瞬间传遍了整个死寂下来的现场,传入了每一个惊骇欲绝的宾客耳中,也传入了无数直播屏幕前观众的耳中:

「顾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诛心,「替身游戏的体验如何?」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顾承枭摇摇欲坠的世界!替身?游戏?!

他猛地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最初吸引他的、清澈如小鹿般的眼睛!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像谁?像谁?!

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早已模糊的、同样有着小鹿般眼睛的温柔身影,带着巨大的轰鸣,冲破了他被谎言和欺骗筑起的高墙,狠狠地撞入他的脑海!

「苏……苏……」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那个被他刻意遗忘、尘封多年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号角,撕裂了婚礼现场最后一丝虚假的繁华!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终在「星穹之眼」艺术中心的大门外,戛然而止!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而有力,敲打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如同丧钟敲响。

数名穿着制服的执法人员,面色冷峻,在周谨(他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通道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的带领下,穿过混乱尖叫的人群,径直走向仪式亭中心,那个如同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身影。

为首一人,亮出证件,声音冰冷,如同宣判:

「顾承枭先生,我们是经侦总队的。你涉嫌巨额财务造假、操纵证券市场、非法转移资产等多项罪名,证据确凿。这是逮捕令。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冰冷的手铐,在穹顶流转的虚假星光下,在无数镜头疯狂的闪烁下,在顾承枭彻底空洞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咔嚓」一声,锁住了他曾经掌控无数人生死的手腕。

那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他整个世界彻底崩碎的丧钟。

他被两名执法人员架着,踉跄着转过身。目光所及,是混乱尖叫的宾客,是闪烁不停的镜头,是那面依旧滚动播放着他罪证的巨大屏幕……最后,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苏晚身上。

她依旧站在原地,身披着那件价值连城的、缀满钻石的婚纱,长长的头纱在混乱的气流中轻轻飘动。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万年寒冰般的平静。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被铐住的双手,看着他眼中彻底坍塌的世界,看着他被拖向深渊。

那眼神,比任何嘲讽和憎恨都更冰冷,更刺骨。像是在看一件终于完成使命、即将被丢弃的……垃圾。

顾承枭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呜咽,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碾碎的绝望和死灰。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被执法人员拖拽着,在无数闪光灯的追逐和宾客惊恐的目光中,踉跄地走下仪式亭,走向那扇洞开的、通往地狱的大门。

警笛声再次凄厉地响起,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留下一个彻底崩溃的婚礼现场,一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豪门神话,和一个站在废墟中心、身披华美婚纱、眼神却冰冷如霜的女人。

苏晚缓缓地抬起手,指尖拂过婚纱上冰冷的钻石。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现场,越过惊惶的人群,遥遥地投向休息室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沉沉的夜幕下,是辽阔无垠的、幽深冰冷的大海。

她看着那片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暗,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冰冷而虚无的弧度。

游戏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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