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新雨文学! 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新雨文学 > 最近更新 > 血色明月照我归_精选章节

精选章节

更新时间:2025-07-06 15:53:11

沈清漪重生在嫡姐下毒的瞬间。

前世,她误信这盏甜汤,毁容失宠,最终被夫君灌下牵机药,血染冷宫。

如今她含笑饮下,暗中激活毒术空间。

嫡姐得意:“妹妹这张脸,终于配得上你庶出的身份了!”

三日后,嫡姐盛装赴选妃宴,脸上突然爬满溃烂毒疮,腥臭脓水染透华服。

太子当众拂袖:“如此污秽,也配入东宫?”

沈清漪在暗处轻笑:“这才刚开始呢,我的好姐姐。”

月光如血,她指尖毒针寒光闪烁:“负我者,皆要百倍偿还。”

第一章 冷宫血月

腊月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从冷宫千疮百孔的窗棂里狠狠扎进来,卷着刺骨的雪沫,刮在沈清漪裸露的皮肤上。

她蜷缩在冰冷的砖地上,身下只垫着薄薄一层霉烂发黑的稻草。曾经顾盼生辉的一双杏眼,此刻浑浊不堪,深深凹陷在枯槁的面颊里,只剩下一点将熄未熄的幽光。身上那件单薄的旧衣早已辨不出颜色,紧紧贴着她嶙峋的骨架,冻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撕扯着胸腔里最后一点热气。

腹部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刀绞般的坠痛。她枯瘦如柴的手指痉挛着,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土,指甲断裂,渗出暗红的血丝,混入污浊的雪水里。那里,曾有过一个小小的、温热的生命,她与萧烨之间唯一的骨血。就在三个月前,同样是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那个在她腹中顽强存活了六个月的孩子,最终化作了一团模糊冰冷的血肉,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她。剧烈的痛苦和失血几乎带走了她半条命,而那时,她名义上的夫君,大梁的太子萧烨,正与他新册封的侧妃,她的嫡姐沈玉柔,在暖香氤氲的东宫寝殿里,红烛高照,被翻红浪。

“嗬…嗬…”沈清漪艰难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无数冰渣,冻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冷,深入骨髓的冷。比这更冷的,是心口那个巨大的、早已腐烂流脓的窟窿。那里填塞着嫡母刻薄的嘴脸,嫡姐沈玉柔那看似温婉实则淬毒的笑容,还有萧烨…那个曾在她耳畔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转头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的男人,他那双曾盛满深情、最终只剩下无尽厌弃与冷酷的眼眸。

记忆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

“清漪妹妹,这是姐姐特意为你熬的银耳莲子羹,加了上好的雪蜜,最是润燥养颜。”沈玉柔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将一盏温热的甜汤递到她面前,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淬了毒的得意。那时的她,多么愚蠢!竟被那点虚假的姐妹温情蒙蔽,满心欢喜地喝了下去。不过半日,她引以为傲的如玉容颜便爬满了可怖的红斑,继而溃烂流脓,腥臭难闻。太子萧烨仅来看过一次,便被那气味和景象骇得当场拂袖而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恶心。从此,她这个曾经名动京城的“玉面才女”,彻底失宠,成了东宫人人避之不及的污秽。

紧接着,便是那场精心构陷的“巫蛊之祸”。在她失宠落魄、幽居冷苑时,沈玉柔派人将写着萧烨生辰八字、扎满银针的布偶,神不知鬼不觉地埋在了她院子的石榴树下。东宫侍卫“恰好”搜出,人赃并获。萧烨震怒,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申辩的机会,一纸废黜诏书,将她打入这比地狱更冷的冷宫。父亲沈国公?他只会痛心疾首地指着她骂“孽障”,为了保全家族名声和嫡女的太子妃之路,毫不犹豫地将她舍弃,如同丢弃一块用脏了的抹布。

“吱呀——”

沉重的、裹着铁皮的冷宫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刺耳地划破了死寂。寒风裹挟着更大的雪片灌入,吹得角落里的蛛网狂乱地摇晃。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走了进来,玄色绣金的龙纹常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是萧烨。他身姿依旧挺拔,俊美的脸上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眼神冷漠得如同看着路边的顽石。他身后,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托盘上,一只小小的青玉酒壶,在晦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令人心悸的光。

沈清漪的心猛地一沉,沉入了无底冰窟。她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牵机药!大梁宫廷秘传的剧毒,饮下后浑身抽搐,关节反折,痛苦异常,最终脊骨断裂而死,死状奇惨无比。

“殿…殿下…”沈清漪用尽全身力气,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她挣扎着想抬起头,想从那冷酷的帝王眼中看到一丝往昔的情分,哪怕只有一丝怜悯。

萧烨的脚步停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这团肮脏破败的“东西”,仿佛多看一秒都嫌污了眼睛。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冰冷得如同殿外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沈氏清漪,心肠歹毒,善行巫蛊,秽乱宫闱,罪无可赦。赐——牵机。”

秽乱宫闱?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清漪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为了他,付出了一切,尊严、骄傲、骨血…换来的竟是如此不堪的污名!

“不…我没有…是沈玉柔…是她害我!”她用尽残存的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血沫从干裂的嘴角溢出。

萧烨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有更深的不耐和厌恶:“死到临头,还要攀诬柔儿?她温婉贤淑,岂是你这毒妇可比?念在昔日情分,留你全尸已是恩典。”他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太监。

那太监面无表情地端着托盘上前,蹲下身。浓烈的酒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甜腥的怪味扑面而来。太监粗糙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萧烨!沈玉柔!”沈清漪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凄厉的诅咒,浑浊的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怨毒,死死盯住那个她曾倾心爱恋的男人,“你们这对狗男女!我沈清漪便是化作厉鬼,也定要啃你们的骨!饮你们的血!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的玉壶口粗暴地塞进她口中。辛辣、带着奇异甜腥的液体瞬间灌入喉咙,灼烧感一路蔓延至五脏六腑。太监猛地松开手,如同丢弃秽物般退开。

“呃啊——!”

剧痛瞬间炸开!那痛楚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从骨髓里向外穿刺。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滚油的虾,四肢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反折,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腹中那早已空荡却依旧残留着剧痛的所在,新痛旧伤交织,将她残破的身体撕裂成无数碎片。视线迅速被一片猩红覆盖,耳朵里灌满了自己骨骼错位碎裂的恐怖声响和野兽般的惨嚎。温热的血,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从她的口鼻、眼角、耳朵里疯狂涌出,染红了身下污浊的雪水和发黑的稻草。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最后一点模糊的视线里,是萧烨冷漠转身离去的玄色衣角,和他那没有丝毫停留的、决绝的背影。

头顶那方小小的、结了蛛网的残破窗棂外,一轮惨白冰冷的月亮,高高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冷漠地注视着冷宫地上这具仍在痛苦抽搐、扭曲成诡异形状的躯体。

无边的恨意,如同地狱深处最炽烈的毒焰,在她彻底沉入黑暗前,席卷了一切。

沈玉柔!萧烨!父亲!所有负我、害我、辱我之人!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血债…必要血偿!我要你们…百倍!千倍!偿还!一个…都不放过!

意识彻底湮灭于无尽的冰冷与黑暗。

* * *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紧接着是身体真实的、清晰的感知。

身下不再是冰冷刺骨的砖地和发霉的稻草,而是柔软温暖的锦缎被褥。鼻尖萦绕的不再是冷宫腐朽的恶臭和血腥,而是一缕极淡雅、极熟悉的甜香——是春日里盛开的桃李芬芳,混合着闺阁中常用的苏合香的气息。

沈清漪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带着融融暖意的春日阳光,透过茜纱窗棂,温柔地洒满整个房间。雕花的紫檀木拔步床顶,悬挂着精致的杏色轻纱帐幔,随着微风轻轻拂动。视线所及,是熟悉的闺房陈设:精巧的梳妆台,上面摆放着菱花铜镜和几个螺钿首饰盒;临窗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旁边还搁着一本翻开的诗集;墙角的多宝格里,摆放着几件她少女时喜爱的玉器玩物。一切都透着少女闺阁特有的、不谙世事的精致与安宁。

这是…她的闺房?沈国公府,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没死?不!冷宫那蚀骨的寒冷、牵机药撕裂筋骨的剧痛、鲜血喷涌的粘腻、还有那滔天的恨意…都真实得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那不是梦!

是…重生?她竟然回到了过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少女的手,白皙、纤细、柔嫩,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不再是冷宫里那双枯槁如鸡爪、布满冻疮污垢的手。她又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颊,触手光滑细腻,没有半点溃烂的痕迹。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水绿色比甲、模样娇俏的丫鬟端着一个小巧的朱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只甜白瓷的莲花小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晶莹剔透、点缀着几颗鲜红枸杞的汤羹,正袅袅冒着热气。那熟悉的、带着清甜气息的味道,瞬间钻入沈清漪的鼻腔!

“二小姐,您醒啦?”丫鬟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大小姐特意吩咐小厨房给您炖了这碗冰糖雪耳羹,说是用晨间采的露水熬的,最是清心润肺,让您趁热喝了。”

莲心!

沈清漪的瞳孔骤然缩紧!就是这个沈玉柔安插在她身边、看似忠心实则包藏祸心的丫鬟!前世,就是她,亲手将这碗加了“朱颜枯”剧毒的甜汤,递到了自己面前!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就是今天!就是这个时辰!她喝下了这碗汤,几个时辰后,脸上便开始出现红斑,继而溃烂流脓,彻底毁了容貌,也毁了她作为国公府小姐和未来太子良娣的一切!

莲心已经走到床边,带着殷勤的笑容,将托盘往前递了递:“二小姐,快趁热用了吧,凉了就没那滋润的效用了。”她的眼神看似关切,深处却藏着一丝迫不及待的紧张和一丝看好戏的隐秘兴奋。

沈清漪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碗看似纯净无害的甜汤上。前世那毁容蚀骨、脓血横流的痛苦,那被众人唾弃嫌恶的屈辱,那一步步滑向深渊的绝望…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她的心脏!

恨意!滔天的恨意再次翻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莲心那张虚伪的脸,冲到沈玉柔面前,用最恶毒的方式将她挫骨扬灰!

然而,就在这恨意即将失控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志力,如同九天玄冰之水,骤然从她灵魂深处汹涌而出,瞬间浇灭了那失控的怒火。那是前世冷宫三年非人折磨淬炼出的、刻入骨髓的隐忍!是牵机药断骨裂筋的痛苦中磨砺出的、对痛楚的极致麻木!更是那轮血月下,以灵魂为誓的滔天恨意所凝聚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小不忍则乱大谋!沈玉柔,此刻的你,还在享受着国公府嫡长女的尊荣,做着太子妃的美梦吧?我若此刻撕破脸,除了打草惊蛇,除了让自己再次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还能得到什么?前世那愚蠢的、毫无防备的惨死,还不够吗?!

沈清漪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在刹那间被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甚至微微弯起了唇角,露出一抹虚弱却温顺的、符合她以往怯懦庶女形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是冻彻万古的冰封。

“有劳姐姐记挂了。”她的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听起来柔弱无害。她缓缓伸出手,指尖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般的微颤,稳稳地接过了那只莲花小碗。

入手温热。碗壁细腻的触感,却让她感觉如同捧着一条剧毒的蝮蛇。

莲心脸上的笑容更盛,眼底那抹紧张彻底化为了得意和轻松。成了!这个蠢笨的庶女,果然毫无防备!

沈清漪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比刀锋更锐利的寒芒。她端起碗,凑到唇边。那清甜的香气钻入鼻腔,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腐烂的气息。

喝下去!沈清漪!喝下去!

她在心中无声地咆哮着,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前世的痛苦,就是今生的力量!这碗毒药,就是她复仇之路的起点!她要让这毒药,成为刺向仇敌最锋利的武器!

她仰起头,喉头滚动,温热的、带着甜腻毒性的汤汁顺着食道滑入腹中。莲心紧紧盯着她的动作,直到看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才彻底松了口气,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二小姐慢用,奴婢先告退了。” 她拿起空碗,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功劳。

房门关上。

沈清漪脸上的温顺柔弱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漠然。腹中很快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的灼痛感,紧接着,脸颊皮肤也开始隐隐发烫、发痒——这正是“朱颜枯”初发的征兆!前世那毁容蚀骨的痛苦记忆瞬间被唤醒,身体的本能让她几乎要颤抖起来。

然而,就在那灼痛感越来越清晰,脸颊的痒意越来越难以忍受,即将爆发出更猛烈痛苦的临界点——

嗡!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骤然冲破!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念洪流,猛地席卷了她的整个意识!眼前并非一片黑暗,而是骤然展开了一方奇异的、介乎虚实之间的空间!这空间不大,约莫一间静室大小,四周弥漫着似雾非雾的混沌之气,散发着古老、苍茫、却又蕴含着极致危险的气息。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株奇异的小苗。它只有两片嫩叶,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幽紫色,叶片上布满了极其复杂、仿佛天然生成的暗金色纹路。仅仅是意念接触,沈清漪就清晰地“感知”到一股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恐怖剧毒气息!这气息冰冷、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同时,还有一股庞大得无法想象的信息流随之涌入她的脑海——那是关于这株小苗(名为“噬魂引”)、以及空间本身(“万毒源境”)的初步信息!

万毒源境!以毒为源,以怨为引,纳万毒而育灵苗!

沈清漪的意识在狂震中瞬间明悟!这空间,是她前世无尽怨毒与不甘,融合了那牵机药最后一丝侵蚀灵魂的剧毒本源,于生死逆转的刹那,奇迹般诞生的!是她复仇路上,最强大、最诡异、也最契合她心意的武器!

“朱颜枯”的毒性,此刻在她体内如同遇到了克星,被一股源自空间的冰冷吸力疯狂抽取、吞噬!那让她恐惧的灼痛和奇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她能清晰地“看到”,一丝丝极其细微、带着污浊气息的暗红色毒力,正被强行从她身体各处剥离,汇成涓涓细流,被那株悬浮在空间中央的幽紫色小苗贪婪地吸收!

小苗那两片透明的嫩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叶片上的暗金纹路似乎也亮了一丝丝。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带着强烈净化与吞噬意味的能量,自小苗反馈而出,反哺进沈清漪的身体,迅速修复着“朱颜枯”造成的细微损伤,甚至让她感觉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精神为之一振!

成了!沈清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这空间,果然能吞噬毒素,化为己用!她的脸,保住了!沈玉柔的第一步毒计,被她不动声色地化解于无形!不仅如此,这毒还成了她空间幼苗的第一份养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一个熟悉到刻骨、温柔得能溺死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清漪妹妹?姐姐来看看你,身子可好些了?听说你喝了汤,姐姐这心里才算踏实些。”

是沈玉柔!

沈清漪眼中寒光爆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瞬间又换上了那副柔弱苍白、带着病容的表情。她甚至故意用手指甲在手臂内侧狠狠掐了一下,逼出几分生理性的泪意,让眼眶微微泛红。

门被推开。

沈玉柔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时下最流行的烟霞色云锦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盛放的牡丹,行走间流光溢彩,华贵逼人。云鬓高挽,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衬得她面若芙蓉,眉目如画。她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意,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尺子,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扫向沈清漪的脸庞,仔细地搜寻着任何一丝毒发的迹象。

然而,她看到的,只是一张虽然略显苍白疲惫、却依旧光洁如玉、毫无瑕疵的脸。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杏眼望过来,非但没有她期待的溃烂红肿,反而因为那几分泪意,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

沈玉柔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浓浓的失望!怎么可能?莲心明明亲眼看着她喝下去了!那“朱颜枯”发作极快,绝无差错!难道是药量下得不够?还是…出了什么岔子?她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姐姐…”沈清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依赖,怯怯地唤了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沈玉柔立刻上前一步,动作优雅地扶住她的肩膀,阻止她起身,声音温柔得能滴出蜜来:“快躺着,别起来。你身子弱,需要好生将养。”她的目光在沈清漪脸上逡巡,那关切的眼神背后,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探究,“妹妹的脸色看着还是不大好,是不是那汤不合胃口?还是…身子有哪里不舒服?”

她特意加重了“不舒服”三个字,目光紧紧锁住沈清漪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慌乱或痛苦。

沈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茫然和感激,轻轻摇头:“让姐姐担心了。汤很好喝,妹妹喝了感觉身上暖融融的,舒服多了。”她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自怜,“只是…只是妹妹福薄,总是这般病恹恹的,不像姐姐这般容光焕发…这张脸,终究是配不上国公府小姐的身份的。”

这句话,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诱饵,精准地投向了沈玉柔内心最阴暗的角落。

果然,听到沈清漪自贬容貌,沈玉柔眼底深处那一丝因为毒计未成的烦躁和失望瞬间被一种扭曲的得意所取代。她最恨的,就是沈清漪这张脸!这张即使身为卑微庶女,也依旧能引得无数京城贵公子侧目的、清丽脱俗的脸!这张让她在无数个夜晚嫉妒得发狂的脸!

沈清漪此刻的“自惭形秽”,极大地满足了沈玉柔那病态的优越感。她看着沈清漪低垂的、显得无比卑微的脖颈,仿佛看到了这个碍眼的庶妹在她脚下匍匐的样子。长久以来被嫉妒啃噬的心,此刻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践踏对方尊严的冲动!她需要看到沈清漪彻底的卑微,才能稍稍缓解毒计失败带来的憋闷。

沈玉柔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和煦,如同春日暖阳,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淬了冰的毒针,精准地刺向沈清漪最痛的软肋:

“妹妹这是哪里话?”她微微倾身,靠近沈清漪,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亲昵的、仿佛推心置腹的语调,却字字如刀,“庶出…又如何呢?姐姐倒是觉得,妹妹这张脸呀…”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沈清漪光洁的脸上舔过,然后,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

“如今,倒是真真配得上你那…庶出的身份了。”

闺房里温暖如春,阳光明媚。沈玉柔的声音温柔似水。

然而,这句话落下,却仿佛瞬间抽走了所有的暖意和光线。空气骤然凝固,冰冷刺骨!

莲心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沈清漪低垂着头,放在锦被上的手,指尖猛地陷入柔软的缎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羞辱和打击。

沈玉柔满意地看着沈清漪这副“倍受打击”、“羞愤难当”的模样,心中那股因为毒计未成而产生的郁气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意。她轻轻拍了拍沈清漪的手背,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

“好了,妹妹好生歇着,姐姐改日再来看你。”沈玉柔站起身,仪态万方,脸上的笑容恢复了惯常的雍容端庄,仿佛刚才那刻薄恶毒的话从未出口。她转身,裙裾飘动,环佩叮当,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袅袅婷婷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药味和春日花香的闺房。

房门轻轻合上。

闺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在茜纱窗上,映出点点光斑。

沈清漪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羞愤、半分委屈、半分怯懦?

那双杏眼深处,最后一点伪装的柔光彻底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森寒!那寒光之中,燃烧着的是足以焚毁整个世界的、最纯粹的、最炽烈的恨意与杀机!

配得上庶出的身份?

沈玉柔,你可知,你这句话,彻底断绝了你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可能!

她摊开紧握的手掌,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血印,殷红的血珠正慢慢渗出。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反而伸出舌尖,极慢地、极冷地舔舐了一下指尖那点温热的猩红。

咸腥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如同复仇盛宴开启的序曲。

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片奇异的“万毒源境”空间。

那株吸收了“朱颜枯”毒力的幽紫色小苗“噬魂引”,此刻正微微摇曳。叶片上那复杂玄奥的暗金色纹路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灵动了一丝。一股冰冷而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它身上散发出来,与沈清漪的灵魂紧密相连。

她意念微动。

空间角落那弥漫的混沌雾气中,几缕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淡紫色气息,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召唤,丝丝缕缕地汇聚到她探入空间的意念指尖。

这并非实物,而是“噬魂引”在吞噬了“朱颜枯”后,以其为“引”,结合空间本源毒力,瞬间解析、模拟、并优化生成的一种全新的、更隐蔽、更阴毒、也更贴合沈清漪心意的毒素!

它没有名字。

但在沈清漪的意识感知中,它拥有着令人心悸的特性——无形无味,极难察觉,可通过极其细微的媒介(比如…目标人物极其喜爱、随身佩戴的香囊散发的气息)悄然传递。初始潜伏,一旦被目标人物自身强烈的情绪(尤其是得意、兴奋、激动等正面情绪)所引动,便会骤然爆发!其效果,绝非简单的毁容。它会引动目标体内本身积存的、或是饮食中沾染的、那些对常人无害的微末“火气”或“湿浊”,使其在极短时间内异变、爆发!发作时,目标的面部皮肤会迅速红肿、溃烂、流出发黄腥臭的脓水,如同被烈火燎烤后又遭污水浸泡的腐肉!其痛苦与恶臭,足以让任何靠近的人退避三舍,其丑陋,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以美貌为傲的女子的所有骄傲和依仗!

沈清漪的意识“凝视”着指尖缠绕的这缕淡紫色毒息,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和精准的算计。

三日后…就是皇后娘娘在御花园举办、遍邀京城所有适龄贵女的“赏春宴”。名义上是赏花,实则是为太子萧烨遴选良娣、以及为几位适龄皇子相看正妃侧妃的重要场合。沈玉柔作为国公府嫡长女,早已将此视为囊中之物,为了那一日的亮相,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准备华服美饰,就等着在太子与众皇子面前大放异彩,一举奠定她未来太子妃的根基。

前世,就是在这次赏春宴上,沈玉柔凭借一曲惊艳的《霓裳羽衣舞》和巧妙的献画,博得了皇后和太子的青睐,为她日后入主东宫铺平了道路。而彼时,沈清漪因为刚刚“毁容”,早已被家族视为弃子,连入宫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府中忍受着蚀骨的痛苦和屈辱,听着外面隐隐传来的丝竹喧闹之声。

沈玉柔…你不是最在意你的脸,最在意你的太子妃之位吗?

那么,我就在你最得意、最耀眼、离那凤座最近的那一刻,亲手将你拽下来,踩进最污秽的泥泞里!

让你也尝尝,从云端跌落尘埃,被所有人唾弃嫌恶的滋味!

让你那张精心妆点的脸,成为你此生再也无法洗刷的污点!

沈清漪意念一动,那缕淡紫色的无形毒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悄然离开了万毒源境的空间,无声无息地融入她闺房流动的空气中,循着沈玉柔离去时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却独特的苏合香与牡丹头油混合的气息,追索而去。

目标,锁定——沈玉柔腰间那个她片刻不离身、据说由太子萧烨所赠、内里填充了昂贵龙脑香的锦绣香囊!

毒引,已悄无声息地种下。

只待那“赏春宴”上,沈玉柔志得意满、心花怒放、情绪攀至顶峰的那一刻,便是这“厚礼”,轰然引爆之时!

沈清漪缓缓闭上眼,身体重新躺回柔软的锦被之中。窗外,春光正好,鸟语花香。她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也艳丽到极致的弧度,无声地开合:

“我的好姐姐…三日后的‘赏春宴’…妹妹可是给你备下了一份…毕生难忘的‘厚礼’啊。”

“这份‘庶出’的回礼,你可要…好好享用。”

第二章 赏春宴·玉碎

三日时光,在沈清漪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算计中,如同指间流沙,悄然滑过。

赏春宴的日子到了。

整个沈国公府从黎明时分便陷入一种压抑而忙碌的兴奋之中。下人们脚步匆匆,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喜色,穿梭于回廊庭院之间,将精心准备的贺礼、华服、香车一一打点妥当。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凝聚在嫡长女沈玉柔的“漱玉轩”。

沈清漪的闺房,却像被遗忘的角落,安静得只剩下窗外偶尔的鸟鸣。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藕荷色襦裙,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安静地坐在临窗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本泛黄的《百草集注》,她纤细的手指正缓慢地、一笔一划地临摹着其中一幅描绘着“七叶断肠草”的工笔图。墨色在宣纸上晕开,勾勒出那剧毒之草妖异而危险的轮廓。

莲心端着一盏热茶进来,看到沈清漪这副“沉溺书卷、自怨自艾”的模样,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轻蔑和不耐烦。她将茶盏随意放在案角,声音带着几分敷衍:“二小姐,大小姐那边都准备出发了,您…真的不去看看?听说今日御花园里可热闹了,连宫里的娘娘们都会去呢。”

沈清漪头也未抬,笔尖依旧稳稳地落在纸上,声音平淡无波:“我身子还未大好,去了也是扫兴。姐姐天人之姿,定能为我沈家增光。你去忙吧,不必管我。”

莲心撇了撇嘴,暗道一声“不识抬举”,也懒得再劝,转身便走。她还得赶着去巴结大小姐那边的大丫鬟,看看能不能讨点赏赐或者跟着进宫的体面。

听着莲心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沈清漪才缓缓搁下笔。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透过稀疏的花枝,可以看到府邸中门方向,一辆装饰极其华丽、由四匹雪白骏马拉着的朱轮华盖香车,在众多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正缓缓驶出府门。车帘是昂贵的云霞锦,隐约可见车内端坐着一个盛装的身影,珠翠环绕,仪态万千。

正是盛装赴宴的沈玉柔。

沈清漪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一抹冰冷蚀骨的弧度。

去吧,我亲爱的嫡姐。去享受你人生中,最后的风光。

* * *

御花园,琼华苑。

春日融融,百花争艳。亭台楼阁掩映在葱茏花木之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身着各色华美宫装的贵妇贵女们,如同春日里最绚丽的蝴蝶,三五成群,笑语晏晏。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脂粉香以及各种珍馐佳肴的香气,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一派皇家富贵、歌舞升平的景象。

沈玉柔无疑是今日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她穿着一身新制的、用寸锦寸金的缂丝工艺织就的“百蝶穿花”宫装。裙摆以月白色为底,用极细的金银丝线缂出成百上千只形态各异、振翅欲飞的彩蝶,穿行于怒放的牡丹、芍药、海棠之间。阳光洒落,那些彩蝶与花朵仿佛活了过来,流光溢彩,璀璨夺目。她梳着繁复的飞仙髻,发间斜簪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凤凰展翅步摇,凤凰口中衔下一串长长的、圆润饱满的东珠流苏,垂至耳畔,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熠熠生辉。颈间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手腕上是羊脂白玉的镯子,通身的气派,将周围那些精心打扮的贵女们都衬得黯然失色。

她如同众星捧月般,被一群巴结讨好的贵女簇拥在中心。言笑晏晏,举止优雅,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矜贵与自信。太子萧烨的目光,已经不止一次地越过人群,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热切。皇后娘娘方才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亲昵地拉着她的手,夸赞她“端庄娴雅,颇有母仪之风”。

一切都朝着她预想中最完美的方向发展。太子妃之位,似乎已是触手可及。

沈玉柔只觉得心潮澎湃,脸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手心甚至沁出了薄汗。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腰间那个精致的、绣着并蒂莲纹的锦绣香囊——这是太子殿下前几日特意赏赐的,里面填满了上等的龙脑香,清冽醒神,是她今日的点睛之笔。指尖触到那温润的锦缎,感受着里面香料传来的丝丝凉意,她心中的得意和兴奋更是达到了顶峰。

快了…只差最后一步!只要待会儿在献艺环节,她将那幅精心准备的《百鸟朝凤图》呈给皇后,再献上一曲精心排练的《凤求凰》…这太子妃之位,便是板上钉钉!

就在她心旌摇曳,情绪攀至最高点,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的刹那——

嗡!

腰间那个锦绣香囊,似乎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腐败花朵混合着某种腥气的怪异味道,极其突兀地窜入了她的鼻腔!

沈玉柔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

紧接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万千蚂蚁同时噬咬的剧烈麻痒感,猛地从她两侧脸颊、额头、甚至鼻翼处轰然爆发!那痒意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狂烈,瞬间就盖过了所有的兴奋和得意,让她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抓挠!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带着惊恐的闷哼。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用宽大的袖口遮掩一下,同时强行压下那可怕的冲动。

然而,晚了!

那剧烈的麻痒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便骤然转化为一种火烧火燎的、仿佛皮肉被生生撕裂开来的灼痛!仿佛有无数滚烫的钢针,从她脸皮底下狠狠刺出!

“啊!”沈玉柔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这声尖叫在丝竹悠扬、笑语喧哗的琼华苑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离她最近的一位郡主最先看清,惊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团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指着沈玉柔的脸,声音都变了调:“沈…沈大小姐!你的脸…!”

只见沈玉柔那张精心描绘、艳光四射的芙蓉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浮现出大片大片狰狞可怖的红肿!那红肿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至她整个脸颊、额头、甚至脖颈!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仿佛随时要爆裂开来!

“不…不可能!我的脸!”沈玉柔惊恐万状,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摸自己的脸,却又不敢触碰。她感到脸上皮肤的温度高得吓人,仿佛有岩浆在下面流淌!

更可怕的变化接踵而至!

那些恐怖的红肿区域,中心部位的颜色迅速加深、发暗,皮肤表面开始鼓起一个个黄豆大小的、密密麻麻的水泡!那些水泡飞快地胀大、融合,变得透明,里面充满了浑浊发黄的脓液!不过短短十几息的功夫,沈玉柔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已然面目全非!整张脸如同被滚油泼过,又被脏水浸泡腐烂,肿胀得如同发面馒头,布满了大大小小、流着黄脓的溃烂疮口!尤其是鼻翼两侧和下巴处,脓包破裂,粘稠腥臭的黄绿色脓水混合着丝丝血水,正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她华贵无比、价值千金的缂丝宫装前襟上,瞬间将那精美的蝴蝶和花朵浸染得污秽不堪!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死老鼠混合着腐烂鱼虾的恶臭,猛地从她脸上散发出来!这股恶臭是如此浓烈、如此霸道,瞬间压过了满园的花香、脂粉香、食物香,如同实质的毒气般弥漫开来!

“呕——!”离得最近的几位贵女猝不及防吸入了这浓烈的腥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当场弯腰干呕起来!

“天啊!那是什么东西?!”

“好臭!臭死人了!”

“鬼啊!她的脸…呕…快离她远点!”

“别过来!太恶心了!”

……

惊呼声、呕吐声、嫌恶的尖叫和推搡避让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欢声笑语!原本围绕在沈玉柔身边的贵女们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万分地向后退去,脸上写满了极度的恐惧和厌恶。沈玉柔周围瞬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中央,承受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

“不!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脸!”沈玉柔彻底崩溃了!她双手疯狂地想要捂住自己那流脓淌水的脸,却只抓下了一手粘腻腥臭的脓血!触手的滑腻和恶臭让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呕吐!巨大的恐惧、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打击让她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步摇歪斜,珠翠零落,眼泪混合着脓血糊满了她扭曲变形的脸,让她看起来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的脸!我的脸啊!太子殿下!殿下救我!”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涕泪横流、脓血满襟地朝着不远处高台上、同样被这骇人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太子萧烨扑去!

“拦住她!快拦住她!”皇后娘娘脸色煞白,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几个反应过来的太监慌忙冲上前,试图阻拦。然而沈玉柔此刻状若疯癫,力气大得出奇,加上她脸上身上流淌的脓血恶臭实在太过骇人,太监们一时竟不敢近身。

眼看着那散发着浓烈恶臭、脓血淋漓的“人形怪物”就要扑到御座之前——

“放肆!”

一声蕴含着震怒和极致厌恶的冰冷呵斥,如同惊雷般炸响!

太子萧烨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那张素来俊朗温雅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铁青的寒霜,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扑来的沈玉柔,那目光中的嫌恶、恶心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贵为储君,何曾见过如此污秽不堪、腥臭冲天的场面?尤其这污秽之物,还是他之前颇为欣赏、甚至有意纳为妃妾的女人!

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嗅觉刺激,让萧烨胃里一阵翻涌,喉头滚动,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失态。但沈玉柔那脓血横流、恶臭扑鼻的样子,已经如同最恶心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眼中!

“如此污秽不堪之物,也配靠近孤?也配入我东宫?!”萧烨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雷霆之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琼华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玉柔早已崩溃的心神!

“给孤轰出去!立刻!马上!别让她污了这御苑清地!”萧烨嫌恶地一挥袍袖,仿佛要拂去眼前最肮脏的垃圾,再不愿多看沈玉柔一眼。

“是!”几个强忍着恶心的侍卫再不犹豫,粗暴地架起还在嘶嚎挣扎、脓血乱甩的沈玉柔,如同拖拽一袋发臭的垃圾,毫不留情地拖离了琼华苑的中心,朝着御花园最偏僻的角门方向而去。

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惊恐避让,留下一地狼藉和更加浓郁的腥臭气息。所有人都捂着口鼻,惊魂未定,看向沈玉柔被拖走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鄙夷。

“国公府…怎会养出如此…秽物?”一位老王妃捻着佛珠,脸色发白地摇头。

“完了…沈家这位嫡长女…算是彻底完了…”有人低声叹息,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太子殿下震怒至此…沈家怕也要受牵连了…”

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一个在场沈家人的耳中。沈国公沈鸿远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身体摇摇欲坠,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他苦心经营,眼看嫡女就要攀上太子妃的高枝,沈家满门荣耀在望,却在顷刻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恐怖变故彻底摧毁!还惹得太子当众震怒!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高台之上,皇后娘娘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她精心筹办的赏春宴,竟被如此污秽不堪的事情搅得天翻地覆!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恶心,勉强维持着仪态,沉声道:“沈国公教女无方,惊扰圣驾,冲撞太子,着闭门思过一月!今日宴会…到此为止!” 说罢,拂袖而起,在宫人的簇拥下,脸色铁青地匆匆离去。

一场本该是沈玉柔人生巅峰的赏春盛宴,最终以她如同秽物般被驱逐、沈国公府颜面扫地、沦为整个京城笑柄的结局,惨淡收场。

琼华苑内,死寂一片。只有那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足以摧毁一个贵女一生的恐怖一幕。

在人群最外围,一处繁茂的海棠花树阴影下。

沈清漪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丫鬟服饰,脸上做了些简单的伪装,如同一个最普通的下等宫女,安静地站在那里。她从头到尾,目睹了沈玉柔从云端跌落、被踩进污泥的全部过程。

当沈玉柔那脓血横流、恶臭冲天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当萧烨那句“如此污秽,也配入东宫?”如同惊雷般炸响时,沈清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害怕,是激动!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得到宣泄一丝缝隙的、近乎痉挛的快意!

前世冷宫蚀骨的寒冷、牵机药撕裂筋骨的剧痛、还有嫡姐那居高临下、得意洋洋的嘴脸…在这一刻,与眼前沈玉柔那扭曲崩溃、被所有人唾弃嫌恶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痛吗?沈玉柔?这被毁容、被当众唾弃、被心爱之人视若污秽的滋味,如何?

这,仅仅只是开始!是你欠我沈清漪的…第一笔血债!

沈清漪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摇曳的花枝,望向高台上那个玄色龙纹、俊美冷酷的身影——萧烨。

她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万载不化的寒冰深处,冻结着足以焚毁世界的业火。

太子殿下…你嫌恶的眼神,真是熟悉啊。

放心,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被自己最信任、最亲近之人背叛,从云端跌落泥泞,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唾弃…是一种什么滋味!

沈清漪最后看了一眼沈玉柔被拖走的方向,那污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角门之后,只留下一地狼藉和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恶臭。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隐入更深的树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转身离去时,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她微微抬起手。

指尖,不知何时捻着一根细如牛毛、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蓝寒芒的毒针。

针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带着奇异甜腥的气息。

她的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冰冷、狠戾、淬着剧毒的弧度。

“我的好姐姐…这份‘庶出’的回礼,可还…满意?”

“别急…我们…慢慢玩。”

“负我者,皆要…百倍偿还!”

第三章 蛛丝·引线

沈国公府,漱玉轩。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一种皮肉溃烂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厚重的窗帘死死拉拢,将春日明媚的阳光隔绝在外,只在缝隙处透进几缕惨淡的光线,勉强照亮室内。名贵的紫檀木家具、精致的瓷器摆件,此刻都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灰暗。

沈玉柔如同一个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瘫倒在铺着厚厚锦褥的拔步床上。她整张脸被厚厚的、浸透了药汁的白布层层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但那露出的眼周皮肤,依旧能看到大片未消的红肿和溃烂后留下的暗褐色疤痕,狰狞可怖。曾经顾盼生辉的明眸,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怨毒和疯狂。

“滚!都给我滚出去!没用的东西!一群废物!”沙哑破碎的嘶吼声从层层包裹的布帛下传出,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她猛地挥手,将床边小几上一碗刚煎好的、黑乎乎的药汁狠狠扫落在地!

“啪嚓!”精致的青瓷药碗摔得粉碎,滚烫的药汁溅了旁边侍立的丫鬟一身。

“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啊!”丫鬟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被烫到都不敢吭声。

“我的脸…我的脸完了…全完了…”沈玉柔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戚和怨毒,包裹着布帛的脸微微颤抖着,泪水浸湿了药布,带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太子殿下…他再也不会要我了…沈清漪!一定是那个贱人!是她害我!一定是她!” 她猛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将那个名字的主人撕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沈国公沈鸿远压抑着怒火和疲惫的声音:“柔儿,为父进来了。”

沈鸿远推门而入,看到满地的狼藉和床上形容可怖的女儿,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赏春宴的变故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国公府的脸上,更抽在他沈鸿远的仕途上!太子震怒,皇后不悦,同僚看笑话,沈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毁容发臭、彻底失去价值的嫡女!

“父亲!”沈玉柔看到沈鸿远,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凄厉,“是沈清漪!一定是那个小贱人给我下了毒!父亲!你要为女儿做主!把她抓起来!把她千刀万剐!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住口!”沈鸿远厉声喝断,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烦,“还嫌不够丢人吗?太医都来看过了,说你这是体内积火过旺,又沾染了不洁之物,导致邪毒外发!与旁人何干?你自己身体有恙不自知,还强撑着去赴宴,惹下这天大的祸事!连累整个沈家!你还有脸攀咬他人?!”

“不!不是的!”沈玉柔疯狂摇头,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痛得她倒吸冷气,“是毒!是沈清漪下的毒!她恨我!她嫉妒我!她…”

“够了!”沈鸿远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他脸色铁青,“太医都查不出毒物痕迹!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也亲自验看过你用过的东西,包括那个香囊!毫无异样!你让为父拿什么去抓她?拿你毫无根据的臆测吗?还嫌沈家丢人丢得不够彻底?!”

沈玉柔被父亲这毫不留情的呵斥和那冰冷的眼神彻底震住。她呆呆地看着沈鸿远,那双曾经对她充满宠溺和期望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浓浓的失望、厌弃和…衡量价值后的冰冷。她突然意识到,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容貌和太子妃的前程,她在父亲眼中,已经和一个废人无异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瘫软下去,包裹着布帛的脸埋在锦被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沈鸿远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拖累的烦躁和急于止损的冷酷。他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脸!为父会遍请名医,不惜代价。至于清漪…”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她毕竟也是沈家的女儿,如今你…这样,她或许…还有几分用处。你好好养着,莫要再生事端!” 说罢,不再看沈玉柔一眼,拂袖而去。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也彻底隔绝了沈玉柔最后一丝希望。黑暗中,只剩下她压抑的、充满怨毒的呜咽,和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药味与溃烂气息。

* * *

与漱玉轩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沈清漪所居的“竹意轩”后院,此刻却透着一股异样的生机。

沈清漪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布裙,乌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着,正蹲在一小片刚刚开垦出来的、不起眼的药圃旁。泥土湿润,散发出清新的气息。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小心翼翼地将几株刚从万毒源境中取出的、形态奇特的幼苗栽入土中。

一株叶片边缘带着细小锯齿,通体呈现出一种妖异墨绿色的“蚀骨草”;一株茎干如同紫色水晶般剔透,顶端结着一小簇米粒大小、淡蓝色花苞的“迷心藤”;还有几株看起来毫不起眼、如同普通杂草,叶片却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铁线蕨”。

这些幼苗,都是“噬魂引”在吞噬了“朱颜枯”和沈玉柔身上爆发出的混合毒素后,结合万毒源境的本源力量,自行解析、孕育出的全新毒株。它们看似脆弱,却蕴含着比前身更加诡异刁钻的毒性。

莲心站在不远处回廊的阴影里,眼神阴鸷地盯着沈清漪忙碌的背影。自从赏春宴沈玉柔出事,整个国公府的气氛都变得极其压抑。她这个大小姐的心腹大丫鬟,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连带着对沈清漪这个庶出小姐的怨恨也更深了。她总觉得沈清漪身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大小姐在宫里出事那天,这贱人明明没出门,可偏偏就那么巧,大小姐一回来就彻底毁了!而且她最近总是一个人待在后院捣鼓这些破花烂草,神神秘秘的!

莲心咬了咬牙,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她目光扫过那些新栽下的幼苗,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把这些碍眼的东西全拔了,或者…弄点脏水浇死!也好出出心头的恶气!

就在她目光锁定其中一株墨绿色的“蚀骨草”,恶意升腾的瞬间——

嗡!

沈清漪的意识海中,那株悬浮在万毒源境中央的“噬魂引”幽紫色幼苗,两片嫩叶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叶脉上流淌的暗金纹路似乎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

一股极其微弱、无形无质、却带着强烈警示意味的意念波动,瞬间传递给了沈清漪!

沈清漪栽种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但她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却骤然一冷!

莲心…果然贼心不死!

一丝冰冷的杀意掠过心头,旋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杀了莲心?太便宜她了,也容易打草惊蛇。这条沈玉柔的忠犬,留着,或许还有更大的用处。比如…成为下一个“意外”的见证者?或者,成为引向真正目标的一块踏脚石?

沈清漪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仔细地为最后一株“铁线蕨”培好土,然后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她转身,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莲心藏身的回廊方向,眼神清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劳作后的疲惫。

莲心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莫名一慌,下意识地缩回了阴影里,不敢再窥视。

沈清漪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她走到临窗的书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张京城舆图,上面用极细的墨笔,勾画着几条隐秘的路线,最终都指向一个地方——位于城西、临近贫民区的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居。

那里,住着一个名叫“李瘸子”的人。

这个李瘸子,曾是沈国公府后厨的一个帮工,为人老实巴交,沉默寡言。三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在替沈国公府一位管事跑腿时,意外被一辆受惊的、属于沈玉柔名下产业的马车撞倒,当场身亡。管事为了讨好沈玉柔,只给了李瘸子几两银子便草草打发,并威胁他若敢闹事,就让他另一条腿也保不住。李瘸子告状无门,悲愤交加,拖着一条残腿离开了国公府,靠着在贫民区给人帮闲度日,心中对沈国公府,尤其是对沈玉柔的恨意,如同毒草般在暗处疯狂滋长。

这是沈清漪前世在冷宫时,从一个同样被沈玉柔所害、临死前的老宫人口中得知的隐秘。这颗埋藏了多年的仇恨种子,如今,正是她点燃复仇烈焰的绝佳火引!

她需要一个人,一个对沈玉柔有着切齿之恨、又足够不起眼、能接触到某些“东西”的人,去做一件“小事”。

沈清漪的目光落在舆图上那处民居标记上,眼神幽深如古井。她从书案旁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打开油纸,里面是几片晒干的、形状扭曲、呈现出一种诡异暗红色的叶子,散发着淡淡的、类似铁锈的腥气。

这是“噬魂引”新孕育出的毒株“血引藤”的叶子,经过特殊阴干处理。其毒性极其微弱,单独使用几乎无害,甚至带点补血的假象。但若与另一种东西——沈玉柔日常服用的、由宫中御医所开的、用于“清火解毒、生肌敛疮”的药方中一味主药“金线莲”混合煎煮…便会悄然引动金线莲药性中一丝极微弱的“燥性”,使其在不知不觉中,转化为一种缓慢侵蚀脏腑、令人逐渐虚弱、最终心力衰竭的慢性剧毒!

“金线莲”是宫中御药,管控严格,寻常人根本无法染指。但沈玉柔为了恢复容貌,如今每日所用的汤药中,此药必不可少!而负责煎药和传递汤药的,正是沈玉柔身边最得力的心腹,那个看似忠心耿耿、实则贪财如命的贴身大丫鬟——翠浓!

沈清漪的指尖,轻轻拂过那几片暗红色的干叶。一个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引线(李瘸子),目标(翠浓),毒引(血引藤干叶),时机(沈玉柔每日的汤药)…

完美。

她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小锭银子(约莫五两)和那包血引藤干叶,用一块最普通的粗布包好。然后走到后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后院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灰扑扑短打、缩着肩膀、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粗使小厮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叫阿福,是沈清漪生母留下的、唯一一个还能悄悄联系上的、勉强算是可靠的老实人。前世她被打入冷宫后,也只有阿福曾冒着风险,试图给她送过两次粗糙的吃食。

沈清漪将布包放在窗台上,对着阿福的方向,极轻地咳嗽了一声。

阿福身体一震,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迅速放下扫帚,如同鬼魅般溜到窗下,抓起布包塞进怀里,又迅速退回原位,继续低头扫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清漪轻轻合上窗户。

她回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笔,蘸饱了墨,在摊开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力透纸背、带着森然杀气的字:

**萧烨**。

笔锋如刀,墨色淋漓。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息。

沈清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微凉的、带着湿气的风卷了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仰起头,望向国公府主院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被层层包裹、在绝望中挣扎的沈玉柔;望向皇宫的方向,看到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太子萧烨。

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将所有惊涛骇浪都深埋于冰层之下,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破冰而出、吞噬一切的平静。

“等着吧。”

她无声地低语,声音消散在潮湿的风里。

“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指尖,一枚幽蓝的毒针悄然隐没于袖中。

第四章 网·惊雷

沈国公府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压抑平静、内里暗流汹涌的氛围中滑过。

漱玉轩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毒瘤,被府中众人默契地避讳着。沈玉柔的脸伤在名医和昂贵药材的堆砌下,溃烂虽止,却留下了纵横交错、如同蜈蚣爬行般的暗紫色增生疤痕,狰狞地盘踞在她脸上,彻底摧毁了曾经的美貌。她性情变得更加阴鸷暴戾,动辄打骂下人,每日汤药不断,那苦涩的药味混杂着她身上散不去的怨毒气息,让整个院子都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沈鸿远对这个彻底失去价值的女儿越发冷淡,除了每日派人象征性地询问一下病情,几乎不再踏足漱玉轩。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挽回圣眷、消除赏春宴带来的负面影响上,对后院庶女的动静更是无暇关注。

这恰恰给了沈清漪最大的便利。

竹意轩后院那片小小的药圃,在万毒源境本源之力的滋养下,生长得异常迅速。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毒草,叶片舒展,颜色愈发深邃妖异,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沈清漪每日除了必要的请安,几乎足不出户,大半时间都耗在了这片药圃和意识海中那片万毒源境里。

她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匠人,用灵魂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噬魂引”幼苗吞噬空间中弥漫的混沌毒息,解析、融合、优化,孕育出更多形态各异、效用刁钻的全新毒株。每一种新毒株的诞生,都伴随着她意识海中涌入的庞大信息流——关于其毒性、药性、相生相克之理、以及…最隐蔽的施用之法。

这期间,莲心贼心不死,又试图靠近药圃搞破坏。结果当天夜里,她碰触过药圃泥土的手指便开始莫名红肿、溃烂、奇痒难耐,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毒虫噬咬。请来的大夫只说是沾染了不洁之物,开了些寻常的解毒膏药,却毫无效果。莲心日夜哀嚎,手指肿胀溃烂得如同胡萝卜,痛苦不堪,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管沈清漪的药草?只能每日躲在房中,看着自己逐渐腐烂的手指,心中充满了对那片诡异药圃的恐惧,再也不敢靠近半步。

沈清漪对此漠不关心。莲心的痛苦,不过是她复仇路上一点微不足道的利息。她的心思,早已投向了更远、更危险的布局。

城西,那处临近贫民区的普通民居。

李瘸子佝偻着背,拖着那条残腿,艰难地挪回自己破败的小院。他刚替人搬完沉重的货物,换回几个冰冷的杂粮饼子,累得几乎喘不过气。胸腔里如同塞满了浸水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拉扯感,心口处更是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闷痛。他以为是累的,并未在意,只是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怀里那个用粗布包裹着的硬物。

几天前,一个神秘人通过他熟悉的街坊,辗转交给他这个布包。里面除了一小锭救命的银子,还有一包奇怪的、闻起来有铁锈腥气的干叶子。那人只留下一句话:“想给你儿子报仇?把这东西,想办法交给沈国公府大小姐身边那个叫翠浓的丫鬟。告诉她,这是‘血竭粉’,混在她主子的金线莲汤药里,能活血生肌,对疤痕有奇效。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李瘸子枯寂多年的心,被“报仇”两个字猛地点燃!儿子惨死、自己残废、被沈家像狗一样赶出来的屈辱和仇恨,瞬间淹没了理智!他知道这干叶子可能有问题,但他不在乎!只要能报复沈家,报复那个蛇蝎心肠的沈玉柔,他这条烂命算什么?

他认识翠浓。那个眼高于顶、仗着是大小姐心腹就趾高气扬的丫鬟!她有个相好的表哥,就在西市一家赌坊当打手,也是个好赌贪杯的烂人。李瘸子拖着残腿,在西市那家乌烟瘴气的赌坊后巷等了整整两天,才等到那个喝得醉醺醺、输光了钱被赶出来的打手。他用那锭银子的一半做诱饵,编了个乡下亲戚想巴结翠浓、托他送点“秘方”的谎话,轻易就让那赌鬼表哥点了头。

今天一早,赌鬼表哥就捎来了口信:东西送到了!翠浓收下了!还说“算她那个乡下亲戚识相”!

李瘸子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他攥紧了怀里的布包,仿佛攥着复仇的利刃。他靠着冰冷的土墙,艰难地喘息着,心口的闷痛似乎更清晰了些。但他不在乎,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露出残缺发黄的牙齿。

沈玉柔…沈家…你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 * *

与此同时,沈国公府,漱玉轩。

翠浓端着一碗刚煎好、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味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进内室。她屏住呼吸,努力忽略着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药味和沈玉柔身上散不出的、淡淡的溃烂腥气。自从大小姐毁容,脾气越发乖戾难测,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每日都提心吊胆。

“大小姐,该用药了。”翠浓低着头,将药碗捧到床前。

层层纱帐被一只枯瘦、布满疤痕的手猛地掀开!沈玉柔那张被毁得面目全非的脸暴露出来,暗紫色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扭曲的毒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翠浓手中的药碗,里面充满了烦躁、痛苦和一丝病态的期盼。

“怎么这么慢?想烫死我吗?”沈玉柔的声音嘶哑难听。

“奴婢不敢!刚煎好,怕烫着您,稍稍放凉了些。”翠浓连忙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着沈玉柔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心里也一阵发毛,赶紧将药碗递过去。

沈玉柔一把夺过药碗,也顾不上烫,凑到嘴边,皱着眉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劲,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她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将空碗重重砸回翠浓手里的托盘上。

“滚!”

翠浓如蒙大赦,连忙收拾好托盘,躬身退了出去。直到退出内室,走到外间无人处,她才长长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里那个小小的、硬硬的荷包——里面是那个赌鬼表哥昨天悄悄塞给她的,说是乡下亲戚孝敬的“血竭粉”,混在大小姐的金线莲汤药里,能让疤痕长得更平整些。她掂量过,那粉末看着不多,但沉甸甸的,说不定是真金粉呢!反正只是点活血的东西,加在药里神不知鬼不觉,还能白得好处…翠浓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意,将荷包往袖袋深处塞了塞。

她哪里知道,那所谓的“血竭粉”,正是沈清漪精心准备的“血引藤”干叶碾磨而成!当它与沈玉柔每日必服的金线莲药汁在体内相遇,便如同干柴遇上了火星,悄然引燃,无声无息地侵蚀着她的心脉!

日子一天天过去。

沈玉柔脸上的疤痕在名贵药物的作用下,增生似乎被抑制了一些,颜色也略微淡化了点。这微小的“好转”让她死寂的心又燃起一丝病态的希望,对汤药的依赖更重,每日都催促着翠浓按时煎药送来。

然而,她的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起初只是容易疲惫,呼吸不畅。渐渐地,她开始频繁地心悸、气短,稍微动一动就胸口憋闷,冷汗淋漓。夜里更是噩梦连连,盗汗不止,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原本被毁容的脸,如今更添了几分死气沉沉的灰败。太医来看过几次,只说是忧思过度、心火郁结导致的心脉虚弱,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却收效甚微。

沈鸿远起初还来看过两次,见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气息奄奄的样子,心中更是厌烦,只叮嘱太医用心医治,便不再过问。一个彻底毁了容、又病入膏肓、再无任何价值的女儿,在他心中,已与累赘无异。

漱玉轩,彻底成了一座华丽的坟墓。

* * *

这一日,天气晴好。

沈国公沈鸿远的心情却异常烦躁。早朝之上,太子萧烨不知为何,对他几项无关紧要的提议都横加挑剔,语气冰冷,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审视。同僚们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幸灾乐祸和窃窃私语。他知道,赏春宴的负面影响远未消除,太子对沈家,尤其是对他沈鸿远的不满,正在积聚!

下朝回府,沈鸿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刚踏入书房,管家就神色慌张地迎了上来:“老爷!不好了!城西…城西出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沈鸿远本就心烦,厉声喝道。

“是…是李瘸子!就是三年前他儿子被咱们府上马车撞死的那个瘸子!”管家喘着粗气,“他…他死了!死在自家院子里!死状…极其凄惨!七窍流血!心口烂了个大洞!官府的人已经去了,街坊四邻都在传…传他是被厉鬼索命,死前还一直喊着…喊着大小姐的名字和…‘报仇’!”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沈鸿远头顶炸开!他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猛地扶住书案才稳住身形!李瘸子?那个被他早已遗忘在角落的蝼蚁?他怎么会死?还死得如此诡异?还喊着沈玉柔的名字报仇?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

“官府…怎么说?”沈鸿远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仵作初步验看,说是…像是中了某种极其霸道的剧毒!具体是什么毒,还在查!”管家声音发颤,“老爷,这…这事情太蹊跷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而且那瘸子死前喊的话…若是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

沈鸿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

李瘸子!剧毒!死状凄惨!喊沈玉柔的名字报仇!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一道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他猛地想起了赏春宴上沈玉柔那诡异的、无法解释的毁容!想起了她回府后身体莫名其妙的迅速衰败!

毒!

都是毒!

沈玉柔是被毒毁容的!李瘸子也是被毒死的!而李瘸子唯一的儿子,是死在沈玉柔名下的马车上!

这一切,绝不是巧合!是有人在布局!是有人在对沈家,尤其是对沈玉柔,进行一场阴狠毒辣的复仇!

是谁?谁有如此深的心机?如此狠毒的手段?如此了解沈家的隐秘?

一个名字,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沈鸿远的脑海!

沈清漪!

那个看似柔弱、安静、被他彻底忽略的庶女!

赏春宴那天,只有她没去!沈玉柔出事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府中!她有动机!沈玉柔毁容后,她的院子就变得神神秘秘,还弄了个诡异的药圃!莲心的手指…

无数的疑点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答案!

“来人!”沈鸿远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厉芒,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变调,“立刻!马上!把沈清漪那个贱人给我押到祠堂来!”

“封锁竹意轩!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那个妖邪的药圃给毁了!把她所有东西都搜出来!快!”

整个沈国公府,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和沈鸿远暴怒的咆哮所震动!

祠堂,沉重的雕花木门被猛地推开!

两个粗壮的婆子,粗暴地推搡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裙的少女走了进来,狠狠将她掼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

正是沈清漪。

她发髻微乱,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素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倔强。她抬起眼,看向祠堂正上方供奉的沈家列祖列宗牌位,以及牌位下脸色铁青、如同暴怒雄狮般的沈鸿远,眼神平静得近乎诡异。

祠堂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沈家几位族老也被惊动,坐在两侧的太师椅上,脸色惊疑不定。

“孽障!跪下!”沈鸿远指着沈清漪,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说!李瘸子是怎么死的?玉柔的脸,还有她现在的病,是不是都是你搞的鬼?!你用的什么妖邪手段?!”

沈清漪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跪。她缓缓抬起头,迎着沈鸿远那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清浅、却冰冷到骨子里的笑容。

“父亲大人…您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委屈,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折的小白花。

“装!你还敢装!”沈鸿远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抓起手边一个茶杯就狠狠砸了过去!

砰!

茶杯擦着沈清漪的鬓角飞过,砸在她身后的柱子上,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角。

沈清漪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但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讥诮。

“父亲息怒!”一个沉稳的声音在祠堂门口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威仪的青年男子,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来人,赫然正是当朝太子——萧烨!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沈家祠堂?!

祠堂内所有人,包括暴怒的沈鸿远,都惊得呆住了!沈鸿远慌忙整理仪容,就要下拜:“太子殿下!您怎么…”

“国公免礼。”萧烨抬手虚扶,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祠堂,最后落在了被粗使婆子押着、跪坐在地、形容狼狈却眼神平静的沈清漪身上,停留了一瞬。

“孤听闻国公府出了些事,牵扯到人命和…毒物?”萧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整个祠堂的空气都为之凝固,“事关重大,孤特来看看。国公方才所言,李瘸子之死,沈大小姐的病,都与这位…沈二小姐有关?”

沈鸿远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将李瘸子惨死、死前喊冤,以及自己怀疑沈清漪用毒暗害嫡姐、毁容致病等事,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一遍,最后痛心疾首道:“殿下!此女心思歹毒,手段妖邪!竟敢在府中私藏毒物,戕害亲姐,毒杀无辜!简直罪大恶极!臣请殿下做主,严惩此等妖孽,以正家法国法!”

萧烨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当沈鸿远说到“毒杀无辜”、“私藏毒物”时,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沈清漪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沈清漪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她能感受到萧烨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过她的皮肤。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沈二小姐,”萧烨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父亲所言,你可认?”

祠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针,瞬间聚焦在沈清漪身上。

沈清漪缓缓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苍白和惊惶,眼中蓄满了泪水,如同受惊的小鹿,声音带着哽咽和颤抖:

“殿下明鉴!父亲大人所言,句句诛心!女儿冤枉!”

她猛地挣脱开婆子的压制,朝着萧烨的方向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儿自幼体弱,深居简出,连只蚂蚁都不忍踩死,如何会用毒?那李瘸子,女儿更是闻所未闻!至于嫡姐…嫡姐毁容患病,女儿亦是痛心疾首,日夜祈祷!父亲不查真凶,却因女儿是庶出,便如此污蔑构陷于女儿…女儿…女儿实在是不知,何处得罪了父亲,竟要遭此灭顶之灾!”

她的声音悲戚绝望,字字泣血,将一个被生父狠心诬陷、走投无路的柔弱庶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你…你血口喷人!”沈鸿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漪,“你还敢狡辩!你的药圃呢?莲心的手又是怎么回事?证据!证据马上就到!我看你待会儿还如何抵赖!”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祠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老爷!老爷!找到了!在二小姐后院搜到了!”管家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沾满泥土的瓦罐,脸上带着发现重大线索的兴奋和一丝惊恐,“就是这个!埋在药圃底下!里面…里面全是些奇奇怪怪的草根烂叶,还有…还有几只死虫子!看着就邪门!”

几个侍卫也抬着几株被粗暴拔起的、形态诡异的毒草走了进来。那些毒草被连根拔起,根须上还带着湿泥,叶片呈现出妖异的墨绿、深紫、暗红等颜色,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木腥气和腐败气息的怪味。

“殿下!您看!这就是证据!”沈鸿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那些毒草和瓦罐,声音激动,“这就是这妖女私藏的毒物!定是她用来害人的东西!”

祠堂内的族老们看着那些诡异的植物,闻着那股怪味,也纷纷变色,交头接耳,看向沈清漪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和嫌恶。

萧烨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些毒草和瓦罐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那瓦罐里的死虫子…形状狰狞,色彩斑斓,一看就绝非善类。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所有的矛头,似乎都指向了沈清漪!

沈清漪跪在地上,身体似乎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然而,就在她低垂的眼睫下,眸光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众人或愤怒、或惊恐、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沈清漪再次抬起了头。这一次,她脸上没有了泪水和惊惶,只剩下一种近乎绝望的凄楚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她看向萧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祠堂:

“殿下!父亲!诸位族老!仅凭几株不知名的野草和瓦罐里的虫子,就要定女儿一个‘用毒妖邪’的死罪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若真要查毒…女儿斗胆,敢请父亲和殿下,也派人去搜一搜嫡姐的漱玉轩!尤其是…她身边大丫鬟翠浓的房间!”

“女儿敢以性命担保!那里,才有真正的‘毒’证!”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沈鸿远脸上的怒容猛地僵住!

萧烨眼中精光爆射!

翠浓?那个沈玉柔的贴身大丫鬟?

祠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沈清漪身上,转向了脸色骤变的沈鸿远!

第五章 凰·血月

沈清漪那句石破天惊的“翠浓房中有毒证”,如同投入滚油锅的一瓢冰水,瞬间在祠堂死寂的空气中炸开了锅!

“你…你胡说什么?!”沈鸿远惊怒交加,指着沈清漪的手指都在哆嗦,“死到临头还要攀诬你嫡姐身边的人?你…”

“父亲!”沈清漪猛地抬起头,打断了他的咆哮,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声音却异常清晰,“女儿是不是攀诬,一搜便知!女儿愿在此立下生死状!若搜不出毒证,女儿甘愿受千刀万剐之刑!但若搜出…”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狠狠刺向沈鸿远,“也请父亲和殿下,还女儿一个公道!严惩那戕害嫡姐、嫁祸于人的真凶!”

生死状!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连萧烨的眼神都微微变了。一个深闺弱女,竟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好!”萧烨眸光一闪,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来人!即刻封锁漱玉轩!将翠浓及其房中一应物品,全部带到祠堂!孤亲自审问!”

“殿下!这…这不合规矩啊!”沈鸿远慌了神,翠浓是沈玉柔的心腹,若真在她房里搜出什么…那后果不堪设想!

“规矩?”萧烨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森然,“国公府出了人命,牵扯剧毒,更可能涉及戕害皇族(太子良娣人选)!还有什么规矩比查明真相更重要?国公如此阻拦,莫非…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被孤看见?!”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沈鸿远瞬间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如纸,再不敢多言一句:“臣…臣不敢!”

太子侍卫行动如风,立刻领命而去。祠堂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沈鸿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几位族老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萧烨则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清漪依旧安静地跪在冰冷的地上,低垂着头,无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她微微蜷缩在袖中的手,指尖冰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提醒着自己保持清醒。赌局已开,生死一线!她所有的谋划,所有的隐忍,都将在接下来的片刻,迎来最终的审判!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终于!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殿下!人带到了!”侍卫统领的声音在祠堂外响起。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押着一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丫鬟走了进来,正是翠浓!她发髻散乱,衣衫不整,显然是被从被窝里拖出来的,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手中死死攥着一个样式普通的粗布荷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殿下!搜到了这个!”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双手呈上一个同样材质的粗布小包,正是从翠浓房中搜出的、尚未用完的“血引藤”干叶粉末!

“不!不是我!不是我!”翠浓看到那布包,如同见了鬼一般,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疯狂地磕头,“殿下饶命!国公爷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这粉是别人给的!说是…说是对大小姐的疤痕有好处的‘血竭粉’!奴婢…奴婢只是想帮大小姐!奴婢不知道这是毒药啊!”

“血竭粉?”萧烨眼神一厉,示意随行的太医上前查验。

太医小心翼翼接过布包,捻起一点粉末,仔细嗅闻,又取出一根银针插入其中。银针拔出,针尖并无变化(血引藤本身毒性微弱,难验)。太医眉头紧锁,又取过翠浓手中那个装着剩余粉末的荷包,仔细对比嗅闻,最终沉声道:“回禀殿下,此粉药性燥烈,气味腥异,绝非养血生肌的血竭!倒像是…某种罕有的藤类根茎阴干研磨而成,具体效用,微臣还需进一步查验。但此物若与某些特定药材(如金线莲)同用,恐有…相冲之险!”

太医的话,如同惊雷!

“相冲之险”四个字,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谁给你的?!”萧烨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凛冽的杀意,目光如刀般射向瘫软在地的翠浓。

巨大的恐惧瞬间摧毁了翠浓的意志!她涕泪横流,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哭喊道:“是…是奴婢的表哥!西市赌坊的王癞子!是他前些日子给奴婢的!说是…说是他一个乡下亲戚想巴结大小姐,孝敬的秘方!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贪图那点好处…就…就每次煎药时偷偷加一点进去…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毒药啊!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王癞子?乡下亲戚?

线索瞬间指向了城西!

“立刻抓捕王癞子!”萧烨厉声下令。

侍卫再次领命而去。这一次,速度更快!

祠堂内,死寂得可怕。沈鸿远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粗布包,又看向面无人色的翠浓,最后目光落在依旧跪着的沈清漪身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怒,有难以置信,更有一种被无形巨网笼罩、挣脱不得的深深恐惧!

沈清漪…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到半个时辰,抓捕王癞子的侍卫便去而复返,还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

“启禀殿下!王癞子带到!但…李瘸子家中发现的那包干叶粉末,经王癞子辨认,正是他交给翠浓的同一种东西!而据王癞子交代,那包粉末,是一个叫李瘸子的瘸腿老头,花了银子托他转交给翠浓的!说是乡下亲戚给的‘秘方’!”

轰!

所有的线索,瞬间闭环!

李瘸子(因儿子之死怨恨沈玉柔)→ 通过王癞子(翠浓表哥)→ 将“血引藤”粉末(伪装成血竭粉)→ 交给翠浓(贪财)→ 混入沈玉柔汤药(与金线莲相冲)→ 导致沈玉柔心脉受损,身体衰败!

李瘸子之死,仵作最终确认,是中了另一种极其猛烈、腐蚀心脉的剧毒!显然是被人灭口!而灭口者,很可能就是幕后指使李瘸子送毒之人!

一环扣一环!阴狠毒辣!借刀杀人!最后还杀人灭口!

这哪里是一个深闺弱女能有的手段?这分明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绝的复仇者布下的死局!

而沈清漪,不仅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更是在这生死关头,精准地点出了翠浓这个关键节点!她不是凶手,但她却是那个…洞悉一切、并将真凶揪出来的人!

祠堂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连见惯风浪的几位族老,看向沈清漪的目光都充满了惊骇和忌惮!

“殿下!父亲!”沈清漪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她缓缓直起身,虽然依旧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清亮得如同寒潭之水,带着一种洗刷冤屈后的悲愤和质问:

“现在,真相大白了!女儿可曾用毒?女儿可是那戕害嫡姐、毒杀人命的妖邪?女儿那药圃里的花草,不过是些女儿体弱,采来研究药理、聊以自慰的寻常之物!莲心姐姐的手,是她自己不慎沾染了毒漆藤汁液所致,与女儿何干?”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抖成一团的翠浓,扫过面如死灰的沈鸿远,最后落在萧烨脸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字字清晰:

“父亲不问青红皂白,便欲置女儿于死地!若非殿下明察秋毫,女儿今日…岂非要含冤莫白,死在自己亲生父亲手中?!”

“女儿只想问一句,同为沈家血脉,女儿这庶出的身份,难道就活该被如此轻贱、如此构陷、如此…视若草芥吗?!”

最后一句,如同泣血控诉,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狠狠砸在祠堂每一个人的心上!

沈鸿远如遭雷击,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沈清漪的话,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他方才的暴怒指控,此刻成了最大的讽刺!他看着沈清漪那双清澈却冰冷、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女…何时变得如此可怕?!

“沈国公!”萧烨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你还有何话说?”

沈鸿远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脸涨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臣…臣…糊涂!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他知道,自己彻底栽了!栽在了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女手中!

萧烨的目光在面如死灰的沈鸿远、瘫软如泥的翠浓、以及跪在地上背脊挺直、眼神倔强的沈清漪身上缓缓扫过。他的眼神深邃难测,最终,落在了沈清漪身上,停留了许久。

这个女子…柔弱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七窍玲珑、隐忍狠绝的心?她能在绝境中冷静地找出真凶,反戈一击…这份心机和胆识…

“沈国公治家不严,偏听偏信,险酿大错!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萧烨的声音带着裁决的冰冷,“丫鬟翠浓,贪财忘义,私用不明药物,戕害主上,罪无可恕!杖毙!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至于王癞子,勾结外人,传递毒物,助纣为虐,杖一百,发配边疆为奴!李瘸子被害一案,由京兆尹严查,务必揪出幕后灭口真凶!”

冰冷的判决落下,翠浓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当场昏死过去,被侍卫如同死狗般拖了出去。

“至于你…”萧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沈清漪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的锐利,“沈清漪。”

沈清漪的心猛地提起!来了!

“你受此冤屈,心志可嘉。然你私植不明药草,亦有不当之处。”萧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念在你此番协助查明真相有功…孤,便给你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开口:“皇后身边,尚缺一位通晓药理、心思沉稳的女官。三日后,你便入宫,在尚药局当值吧。”

入宫?!

沈鸿远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一步登天的机缘!尚药局女官,虽然品阶不高,却是能时常接近皇后、甚至皇帝的重要位置!太子此举…是何用意?

沈清漪也愣住了。这完全出乎了她的预料!她设想过无数种结局,甚至做好了再次被打压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萧烨会给她这样一个…接近权力核心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她脑中念头飞转。萧烨看中了她的“通晓药理”?还是看中了她那份在绝境中反击的“心志”?亦或是…想将她放在眼皮底下,方便掌控?

无论如何,这简直是天赐良机!深入皇宫,接近萧烨和沈玉柔(如今病重在国公府,但迟早会入宫),更方便她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她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狂喜,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受宠若惊,朝着萧烨深深叩首,声音带着感激的哽咽:

“臣女…谢太子殿下恩典!定当…尽心竭力!”

萧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起身拂袖而去。玄色的袍角扫过祠堂冰冷的门槛,消失在门外渐沉的暮色中。

祠堂内,一片死寂。

沈鸿远瘫坐在地,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看着沈清漪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忌惮,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这个庶女…已然成了他无法掌控、甚至需要仰望的存在!

沈清漪缓缓站起身。膝盖因为久跪而有些麻木,但她站得笔直。她看也没看瘫在地上的沈鸿远和惊魂未定的族老们,目光平静地扫过祠堂上方那些冰冷的沈家祖宗牌位。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讥诮、淬着剧毒的弧度。

沈玉柔…你听见了吗?你的太子殿下,亲手把我…送到了离他更近的地方!

父亲…你感受到了吗?被自己舍弃的“草芥”,反噬的滋味?

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复仇盛宴…现在,才刚刚拉开帷幕!

她转身,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出这座象征着沈家荣耀、却也埋葬了她前世所有尊严和希望的祠堂。

门外,夜色渐浓。

一轮巨大的、猩红如血的圆月,不知何时,已悄然爬上了皇宫那巍峨的飞檐斗拱之上,将冰冷的光芒,泼洒向这座即将被腥风血雨笼罩的…罪恶之城!

  • 《雁剪残梦入星河》畅销书籍
  • 《重生后我换了花滑搭档,前夫悔疯了》番外彩蛋
  • 主角叫柳凌菲乐乐周明轩的小说名字是什么?
  • 《高考分数被整蛊后,男友后悔了》爆款新文
  • 《故人不归》完整作品
  • 《此间相思无穷极》全文免费
  • 《丧女后老公在陪白月光》全本阅读
  • 《我不去上大学后,全家悔疯了!》无套路全集
  • 鄂ICP备2024085970号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版权声明 - 投稿声明 - 自审制度 - 免责声明